北京看白癜风去哪家医院最好 https://wapjbk.39.net/yiyuanfengcai/zn_bjzkbdfyy/前段时间,我突然有种冲动,想为父亲写点什么。
于是,搜肠刮肚,回忆此前有关父亲的点滴,种种趣事,囧事,为父亲感到自豪的事情,为父亲感到尴尬的事情,一下子都涌上心头……
自从老婆怀孕,我就知道自己又增加了一个人生角色——父亲,如何做一个合格的父亲,是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很多时候,是我们“高估”了父亲,因为父亲有很多客观能力上的“做不到”。
很多时候,也是我们“小看”了父亲,因为父亲主观上愿意为儿女做任何事情,只要他认为他可以办得到。
如今女儿已经出生两个多月了,看着襁褓中的她,我又回想起我和父亲的关系来。
在我成长的过程中,几乎很少人提起亲子关系这个词语。
而在老婆怀孕前,我们就已经在学习和了解各种有关亲子关系的知识了。
在下面,我将记录下我对父亲的观察和理解,为的是纪念父亲的过去,因为父亲也曾经是青春洋溢的少年人,也曾经是孜孜不倦的教书匠,还曾是医者仁心的赤脚医生,还曾是会捕鱼能摘野果子的山里能人……
父亲曾经是我的山,曾经用奇妙的水符咒解决了很多人的鱼刺卡喉问题,也曾经非常依赖酒精……
平凡如我父亲,只是千万个普通父亲中的一个,但他是将我带到这个世界来的人,我出于斯养于斯,我与他有着最亲的血缘关系,将来我必为他立传,将他的故事传给下一代。
我如此行,为的也是让我们更加警醒和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位老人虽然只是我们生命中的匆匆过客,却时刻准备着为儿女付出,而且还巴不得拼尽全力,来温暖我们的岁月。
望子*
我是四龙,因为排行第四,因此亲人都亲切地称呼我老四或者四龙婆、四婆子、四婆。哥哥名叫获龙,亲戚里就有人喊他三龙或者三龙婆。
兄弟俩取名都用了龙字,表明我们的父辈、祖辈们多么的希望,我们长大后都能出人头地啊,所谓的望子*嘛。
▲与父母、哥哥在老屋前,摄于年8月16日
望子*是很多中国人的朴素心愿,不过在著名学者易中天教授看来,却是决不能提倡的,在他看来,望子*思维就是封建糟粕,必须旗帜鲜明地予以反对。
▲易中天教授,图片来自网络
易中天的解释很独特,他说龙其实并不存在,是中国人创造出来的虚构的物种,在古代专门代指皇帝。在中央叫皇帝,在地方就叫地头蛇,小龙,小皇上。易教授认为中国人苦皇帝久矣,几千年的帝制好不容易在辛亥元年被废除,但对皇权的崇拜对特权的艳羡依然留在大众心中。
易中天提倡的观念是望子成人,提倡家长把小孩培养成为一个真实、善良、健康、快乐的人。
易教授的这个观点比较有趣的一点是,中国人培养了一批小皇帝。现今很多家庭都是几位家长和老人一起照顾一个小孩,这个小孩俨然就是小皇帝一般,宠溺骄纵,有点“无法无天”。这样当然是不好的。
我的父亲
不过具体到我家,父亲以及祖上几代都是面朝*土背朝天,他们多么希望我们这一代能够走出那广袤的田野,走向繁华的都市扎根下来。他们都曾自卑地认为,泥腿子们终究是不如白领们、学究们高贵。
父亲几年前就已过了古稀之年,眼看着顶上发丝越来越稀疏了,很像那抛荒了的地里,又长出了几根倔强的小草一般。他的眼睛已经深深地陷了进去,我想这必是长年累月的吹湖风、长期的打稻米、烧稻草、吹柴火等劳作给害的,家里人一起拍照合影时,最让人心疼的就是父亲的眼睛,几乎都看不出来有多少神采了。
父亲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在盛夏时节,他那包裹着精瘦身材的古铜色皮肤,活脱脱就像是正宗的湖南腊肉,好似经过农人细心的熏制,在烈日下可以烤出几滴油一般。
父亲是熏腊肉高手,岁月似乎也跟他开了个小小的玩笑,把他也熏成了一块供儿女们享用的腊肉。
杀年猪、熏腊肉是农家人每年年底的必修课,这点父亲也不例外。经过父亲细心熏制的腊肉,温暖了来年儿女们的胃。
父亲的双手,因为常年的辛苦劳作,也都早已被老茧所包围,一圈圈一层层地诉说着蹉跎岁月与似水流年。
常言道“每一位老人,都是一本书”,父亲这本书,我读了三十多年,如今慢慢地读懂了一些,或许要真正完全地明了,我还需要岁月赐予我智慧。
父亲是一个真实、善良的人,说话直接,是一个老想着帮助人的善良老人,自己过得不一定有多好,心里却总是惦记着家里人和我们这些儿女。家里人或者邻居有什么事情相托,他也总是挂在心上,即便自己能力不够,也总是要想着法子来帮忙。
当然他的身体健康程度谈不上优秀,他曾染上了湖区人常见的疾病——血吸虫病,那是他和母亲一道下湖打黎蒿落下的病根,医院的治疗,控制了病情,但也是影响了肝脏的功能。农村人爱好的“吊二两”曾经长期勾着他的胃,不过去年在做体检时医生给出了戒酒的建议,本着延续寿命与让儿女放心的考虑,一段时间父亲忍痛放下了酒杯,封存了老酒。
父为子纲
父亲这个角色,在传统文化里,因着有了“父为子纲”的特色,父亲们似乎都是严厉多过慈祥的。
比如父亲的堂弟,我们称呼兴旺叔的,对待他那不成器的儿子,也就是我的堂哥成婆,经常就是棍棒相加。
记忆中有一次,秋老虎肆虐的午后,成婆闯祸了,兴旺叔知道了之后,二话不说就将他捆起来,绑在柱子上,用鞭子抽打,一时间成婆被打得皮开肉绽,但他一点也不愿认错,一直就扛着,我二奶奶在旁边看到,就骂兴旺叔下手太狠,又骂成婆太顽劣。而我那婶婶则一直在旁边拉兴旺叔,劝叔叔停手,可惜也是拉不住,看着儿子被打成那样,婶婶只得呆立一旁,掩面抽泣。
兴旺叔打成婆,记忆中可不止一次,父亲管教十多岁的调皮儿子,在正统文化里,似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所谓“棍棒之下出孝子”,千古奇书《红楼梦》中,贾*不也发起狠来,把个没正经的儿子宝玉打了个半死吗?在那会子,下人们没一个敢劝的,王夫人只有哭泣,贾母也气得发抖。
从山上滚下来
记忆里,我的父亲倒没有那么简单粗暴过,对待我和哥哥的调皮,父亲的管束是有的。
曾有段时间,为了防止我和哥哥出去玩不学好,父亲将我和哥哥锁在家里,让我们练毛笔字和钢笔字。可惜我对写字没什么兴趣,在一旁翻看《三国演义》之类的书籍,而哥哥则对着字帖,一笔一划认真地临摹。于是乎,多年以来,哥哥的字一直写得比我好。
早些年,每逢春节,父亲还经常写对联,抽空也帮有需要的邻居免费写几幅。近年来,父亲年纪大了,眼睛也不太好了,于是哥哥就顶上去,他小时练就的毛笔书法也派上了用场。
我生为老四,在农村又有“爷疼满崽”的说法,父亲在我的印象中一直都是慈祥的。当然,对于两位比我大许多的姐姐来说,可能父亲留给她俩的印象更多的可能就是严厉吧。
大姐比我大10岁,二姐比我大7岁,哥哥比我大2岁。我刚出生没多久的时候,大姐经常抱着我在爷爷家门口玩。
爷爷家旁边有口小池塘,水很浅,不到一米深,清澈见底,女人们时常会在这里洗衣服。记忆中,那口池塘一直与捶打衣服的棒槌同时出现在脑海里。
大姐的运气不怎么好,抱着我玩的时候,就有好几次跌到塘里,父亲知道了之后就动手打大姐。大姐就很委屈,每次眼睛都红红的,但是没哭。
我几岁的时候,大姐上后山砍柴,我吵着要去,父亲原本不准我去,后来看我实在想去,就叮嘱大姐一定要看好我,不要让我摔到磕到了。
结果,这一次上山的结果很悲剧。
大姐在砍柴的时候,我在旁边玩,一不留神,一脚踏空,我就从半山腰上滚下了山,一直滚到了旁边的沟里,身上衣服被挂破了不说,头上、手上、脚上都磕伤了,还有好几块淤青。不过,我躺在沟里哭了一会儿就没觉得没什么事了。
大姐回头一看我不见了,心想这可不得了,马上就丢了柴刀,从后山火急火燎地跑了下来,在山沟里把我扶起来,扶着我一瘸一拐地回了家。
没有任何悬念,父亲再一次出手打了大姐,把她骂了个半死。
同样,大姐也没有叫屈,只是在挨打了之后跟我说,再也不带我玩了。
我的皮肉伤很快就好了,过了几天大姐消了气,就又带我玩了。
后来,大姐再上山砍柴时,我再提出要去,大姐说什么也不带我去了,再说父亲也不准我上山砍柴了。
我砍柴的经历少,不过站在山上的时候,看着那漫山遍野盛放的映山红,真的是让人心情愉悦。
长大以后,我再也没有看到那么大一片的映山红了,当然也没有那时候的童趣了。
赤脚医生袁医师
除了农民这个职业,父亲还先后从事过赤脚医生和教师两个职业,因此我和哥哥姐姐在成长医院,因为小毛病父亲都能解决。而且,我们从小认字也比同村的早一些。
在小山村里,缺医少药是常态,懂点医术的人更是屈指可数。父亲在年受公社指派到卫生院进修,成为了一名赤脚医生。
刚记事的时候,我经常都会看到父亲用开水给针筒消*,一个铝皮饭盒里装着针筒和针头、医用剪刀等,旁边还放着一些青霉素之类的药品。
父亲就在家里接待村里来寻医问药的老乡,大家亲切地称呼他为袁医师。
父亲给病人把脉诊断、打针的时候,还是小不点的我就站在一边观察。大人们看到我,也会笑笑,说袁医师的小孩乖之类的话,偶尔还会有人从衣服口袋里掏出几颗糖给我吃。
家里条件简陋,父亲给病人打屁股针的时候,就会把房门帘子拉起来。
山里人过得没有城里人细致,平时感觉不舒服了,一般也就是多休息下,胡乱吃些药,实在有需要了才来找父亲看看。
父亲以赤脚医生为职业是在年到年,年我出生后其实他已经不再以这为职业,但山里人都知道袁医师技术好,也就还来家里找父亲看病。
此外,当年还有一个客观现实,那就是当年在方圆十里地内,只有父亲一个赤脚医生,再远了走到村上或乡镇去,翻山越岭的,老乡们也都感觉太不方便。想一想,80年代那会子山里人都还是徒步而行,骑单车的都是凤毛麟角。
由于卫生条件不好,80年代很多人,尤其是小孩子肚子里都会长蛔虫,父亲曾给很多人治好了蛔虫病。
当时父亲给我吃了专治蛔虫病的宝塔糖,甜甜的我吃了很多粒,后来果然就拉出了很多蛔虫。这些长得像大号蚯蚓一样的蛔虫,在粪堆里爬来爬去,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有些恶心,不过小孩子时代就觉得好玩,我兴奋地跑去告诉父亲这个成果。父亲听到了就笑笑,摸摸我的头,说没有蛔虫就好了。
治蛔虫病给我带来了一个常年的心病,那就是宝塔糖吃多了,从此我见到甜食就会自然地有些抗拒。
灵*出窍
多次的经历表明,父亲这赤脚医生的水平还真的是杠杠滴。
小时候有一回,我突然发高烧,一直烧到了41度,几乎昏死过去,感觉自己当时都灵*出窍了。恍惚中,灵*萦绕在空中,望着自己的躯壳软软地瘫在地上,觉得还挺好玩。而在一旁,则是在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的母亲,催父亲赶紧想办法。
父亲倒还好,不紧不慢地,把我的衣服都解开,把门窗也都打开,让母亲站远一点不要挡住了风。然后,父亲拿了条毛巾,让母亲倒了一盆冷水,然后把毛巾投入到冷水中,再拧干了放在我额头冷敷。敷一会儿后,又将毛巾投到水中再拧干了继续冷敷。
如此反复几次,我的体温就慢慢地降下来了,我也睁开了眼睛。
朦朦胧胧中,我看到了站在一边的父亲和母亲,慈爱的父亲正在微笑,母亲的眼角则还带着泪花。
这次*门关的经历,后来我经常回忆起来,把灵*出窍一段讲给朋友听,大家都不信,只说是我当时高烧烧坏了脑子,胡思乱想吧。
治干咳就用甘草片
父亲多年的赤脚医生行医经历,给他积累了不少的经验,虽然没有看过什么大病,但是对日常的感冒、发烧、咳嗽之类的病症还是非常里手的。
工作以后,我曾经有一年干咳得厉害,在城里买了很多治咳嗽的药丸、冲剂吃了,都不见效。到年底回家了,晚上睡觉时我咳嗽到半夜,父亲在隔壁房间听到了就马上爬起来,问我什么情况。我把干咳一直不好告诉了他,他说这个好解决。
第二天一早,父亲就到镇上的药店买了一小瓶甘草片,两块钱一小瓶的,拿给我说吃了这个就好了。
我当时还有点不信,不过看父亲那么有信心,就按照他说了吃了两天,然后干咳就没有了。父亲告诉我,甘草片是治干咳的神药,比那些成天狂轰乱炸打广告的药物都更有疗效。
水符咒治鱼刺卡喉
父亲还有一个独门绝技,是专门针对吃鱼被鱼刺卡喉咙的。
父亲说这个绝技传自母亲的大伯,我们也称为外公的卫爹。
这个绝技是一个水符咒,步骤如下:
1、首先要准备一个干净的小饭碗,装上一小碗干净的水;
2、然后左手端着水;
3、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将无名指与小手指收起来,用大拇指压住这两个手指。
4、接着就开始念咒语,咒语一共有8句,分别是“起眼观青天,师父在身边,传我道法,护法天尊,不问铜和铁,万物化成水,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5、每念一句咒语,就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在水里写1个“化”字,然后再逆时针画1个圈。
6、咒语念完后,再用手指写1个“化”字,然后再逆时针画1个圈。
以上就有了9个“化”字,和9个逆时针的圈。
7、接下来再用逆时针画9个圈。
于是一起就有18个逆时针的圈。
8、然后,用食指和中指排着在碗沿上敲一下。
9、末了,将这碗水端给卡刺的人喝了,如果没喝完就已经症状消失,那剩下的水不能倒在地上,可以倒在墙壁或者水池里。
初听起来,大家都不相信这套水符咒这么有效,刚开始就连我和哥哥也不相信,都认为父亲是在瞎掰。
直至有一回,邻居家的小女孩溪溪吃饭时,被鱼刺卡住了哇哇大哭,一家人急得团团转。父亲听说了,马上说他可以画套水符咒,帮助溪溪去除卡刺的问题。
▲小孩鱼刺卡喉漫画,图片来自网络
邻居家一脸怀疑,说:“老袁,你不是哄我吧,溪溪喉咙都被鱼卡刺了,难受得厉害,你还来开玩笑。”
父亲说:“我这真不是开玩笑,姑且试一下,反正一套水符咒只需要一分多钟,弄完了她喝碗水就可以解决问题。如果问题没有解决,你再骂我不迟。”
于是,在邻居家半信半疑的情况下,父亲左手端着一小碗清水,口中念念有词,右手手指画符,当符咒画完,邻居赶紧让溪溪喝了这碗水。
果然,非常神奇,溪溪的喉咙马上就好了,马上就喜笑颜开了。
邻居看到小孩子好了,马上说多谢父亲帮忙,笑着抱拳跟父亲说:“老袁你真厉害,这是在哪里修行了呢?这个符咒能不能告诉我们呢?”
父亲说:“传给你也可以,下次等你有时间了我告诉你吧。”
后来,溪溪又有一次吃鱼被卡了喉咙,她妈妈带着她单独来找父亲帮忙,父亲再一次伸出援手,用水符咒帮溪溪解决了难题。
父亲又在其他好几个场合,给好几位被鱼刺卡喉的老乡施过水符咒,现场见证的人都暗暗称奇。
再后来,哥哥也学会了这套水符咒,并且也在实际中进行了运用,称奇的人也越来越多。
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太上老君呢,如果没有那又是哪位老神仙,或者是茫茫大士、渺渺真人发了功,动了怜悯之心帮助卡刺的人解决了难题呢?
由于我此前没有掌握这道水符咒,遇到好几次吃鱼被鱼刺卡喉咙,我每次都尴尬、紧张得要死,吐来吐去,折腾好久才得以缓解。
兴许,我是没有这个缘分。今天,我特地打电话给父亲,请他把水符咒的原委都告诉我,然后我记在了上面,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先试一下,测验一下是否灵验。
可能还是哥哥与父亲更加有缘吧,哥哥练就了一手比父亲更好的毛笔字,跟着父亲祭祖,对祭祀的礼仪非常熟悉,后来又传承了父亲的这一套水符咒。
而我,除了喜欢写写文章,对练书法、祭祀、水符咒之类的,终归也是提不起多大的兴趣来。
代课老师袁老师
父亲曾在七八十年代做过两次老师,分别是至年做过带编的老师,后来被公社抽调去做了赤脚医生后,父亲又在至年做过两年的代课老师,也就是民办老师。
父亲做民办老师的时候,我才两三岁。
因为我们村民小组离村上较远,山路崎岖,小孩子晴天走路去村上读书要两个多小时,遇上雨雪天气那就更不得了,山路湿滑,险象环生。况且还要跨过一条小溪,即便那上面搭了一座独木桥,但好几次的暴雨都导致了山洪,独木桥被大水冲走了好多回。
山里人靠山吃山,本来就认为送孩子上学没什么用,再经常遇上这个天气,觉得上小学一、二、三年级的小孩子走路上学太危险了,干脆就都不愿意送这部分小孩读书了。
没办法,村委就在组里开辟了一个小的教学点,请父亲来做代课老师,给组里的19个小孩上课,教小学一、二、三年级的课。
父亲是60年代的高中毕业生,在80年代的山村里,有高中学历的人还很少。
在一间农舍临时改装成的简陋的勉强可以称之为教室的屋子里,父亲拿起了教鞭和粉笔。当时教的课程也少,主要是教语文和数学,然后就是让孩子们玩。
这间教室,实在是非常简陋,地面坑坑洼洼的。大家在里面读书的时候,抬头望可以透过瓦片缝隙看见天空,遇上下雨天,屋外下大雨屋里下小雨,泥泞一片。
乡亲们自发打成的课桌椅派上了用场,大家还临时将一面墙糊成了黑色,勉强可以称之为黑板。书本好像也不够,大家就几个人共一本,不过也学得很带劲。
教学条件虽然简陋,但儿童们的书声琅琅,乡音浓浓,毕竟父亲不太会说普通话,还是用本土方言教的。
因为当年也算“教师子弟”,我也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一边,列席参加学习。多年以后,父亲母亲经常打趣我,说我当时和那些哥哥姐姐打成了一片,还认了好几个女朋友。
冬天的教室里,一群流着鼻涕的小孩们挤在一起,烤着家长们准备好的炭火炉子。偶尔遇到炭火熄了,下课了就要找炭火还烧着的同学借炭火,装到自己的炉子里,然后像甩手转圈一样,甩那个炭火炉子,有时候要甩好几分钟那炭火才慢慢地燃起来。
三十多年后,当我再次回忆起这样的学习场景,感觉还是很亲切。
这间教室时而因为下雨下雪而变得泥泞,时而因为晴天时小孩们的追逐打闹而尘土飞扬。
环境虽然简陋,参与学习的孩子们却都是快乐的,乡亲们也感觉很欣慰,毕竟那么小的孩子不用那么辛苦,走那么远去上学。
等我到了上学的年龄,因为某些原因,村里将这个临时教学点关闭了,将村里到组里的路修好了,石子路取代了泥土路,石板桥取代了木头桥,我们也就都去村上上学了。
父亲于是再次放下教鞭,从老师的岗位上光荣退下,我也失去了“教师子弟”的光环了。
父亲是山
80年代的小山村,娱乐节目不多,到了晚上,干完农活的庄稼人都早早地歇下,夜间基本上很少有娱乐活动,因为第二天又要早早地起来忙活。
那时候,电视普及率还很低,组里有电视的人家不到一个手掌的数字,遇上有文化下乡的放露天电影、或者唱花鼓戏、或者搞杂技表演时,山里人就沸腾起来了,傍晚时候大家都早早地吃完饭,端着凳子、椅子一起来了,个子矮小的小孩子们,则往往都被扛在父亲们的肩膀上,这样才能保证能看到表演。
芙蓉王卷烟有一句经典的广告语,说的是“儿时父亲是山”。
▲父与子,图片来自网络
的确,父亲那时候就是我的山。
那时,父亲带我出门时,很多时候都会把我扛在肩上,我仿佛就是坐在山脊梁上看世界。
在看演出的时候,虽然我们不一定能占到好的位置坐下欣赏,但也不妨碍我在父亲的肩上看到精彩内容。
光屁股玩水
那时候,我家旁边有一条小河,是从柘港洞流过来的,当地人又称为柘港,一直流入到岳坊水库。
▲家乡小河柘港一段,摄于年2月9日
这条小小的河记录了我们童年的很多趣事,我们从小也就在水里玩耍,大部分人的水性都很好,就是因为成天都泡在水里。
记得有一个夏日的午后,哥哥带着我到小河里玩耍,我们是在一处很浅的河水里玩耍。
我们把短裤脱在了河滩边的石头上,然后就光着屁股,欢呼着跑向了河流,我们一会摸鱼摸虾,一会又潜到水里,一会又两个人打水仗,一会又走到那有低矮瀑布的地方,让水流到头上脸上,享受这飞流直下两三米打在脸上的愉悦。
有句话叫“乐极生悲”,或许用在这里不对,这个午后本来是极其欢乐的,哪知道接下来我们马上就要哭得稀里哗啦的了。
不知道在水里玩了多久,玩得我们的手指肚都有些发泡、嘴唇有些发乌了,哥哥说我们回去吧,然后就上岸来,去拿短裤。
可是,那短裤居然不见了。
奇怪,在我们玩水的时候,明明没有人过来啊。
没了短裤,要回家估计会挨骂,哥哥就带着我沿着小河上下寻找。听到要挨骂,我当时就哭了,然后哭着哭着,哥哥也哭了。
也不知道找了多久,我们两人的心里乱乱的,有点不敢回去,但是又不能不回去,总不至于老是光着屁股在外面乱晃呀。
于是,我们俩硬着头皮,哭哭啼啼地就回了家,到家里之后,就看到有个人坐在堂屋,一边喝着凉水,一边笑嘻嘻地看着我们。
这人是组里的邻居,放鸭子的大叔。
他看我们一直哭着,就问我们为什么哭。
我和哥哥扭着身子,用手挡住前面,不说话。
父亲看到我们俩,噗呲一下就笑了,说:“短裤呢?怎么穿着短裤出去,回来就没穿裤子了?”
父亲不问还好,这一问,我和哥哥就哇哇大哭起来,一下子委屈到了极点。
大叔看我们哭得很凶,赶快从身后拿出两条短裤来,问:“是不是你们的?”
还真的是我们的短裤,我们一下从大叔手里抢过来,马上穿上了,然后擦干眼泪,吐吐舌头。
父亲说:“看你们下次玩的时候,还这么不注意不,短裤不见了都不晓得。”
母亲说:“打挑胯舒服吧,今天算是舒服到家了吧。”说得我们都红着脸,不说话。
大叔说,他是跟我们开玩笑,经过河边的时候就把短裤拿了,到我家来喝水了,没想到我们俩哭得那么认真。
捕鱼高手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住在河边,小孩子从水里收获乐趣,大人则从水里收获很多鱼。因此,我们从小就是吃鱼长大的。
河里的鱼很多,河流快汇入水库的地段,尤其多鱼,村里很多人就到那里下网捕鱼,父亲也不例外。
那段水面相对比较宽,如果要把渔网布好,不让水把渔网冲走,是需要一定功夫的。
父亲的水性很好,一口气一个单边游个两三百米不成问题。父亲基本上是傍晚下水去放网,第二天一早拿着筐子再去收网,好多次我都看到父亲一早就背着满满一筐鱼回家。
有一次,听父亲说网到了一条大鱼,大概有一米多长,可惜当时就父亲一个人,那鱼力气太大,父亲收网的时候没留意,让那鱼给挣脱跑掉了。
父亲后来每次说起这次网鱼的经历,都有些惋惜,那次应该是他唯一一次网到一米多长的大鱼。
网的鱼多了,保存也就成了问题,那年代也没有冰箱,父母亲就把大部分鱼都腌了晒干了,做腊鱼。
不过,腊鱼吃多了,胃里对腊鱼渐渐地就有了排斥,以至于长大之后我对腊鱼都不怎么感冒。
摘杨梅
如今可以买到很多水果,80年代时我吃得更多的是野果子,虽然父亲在屋旁种了几棵桃树、李树和桔子树,但是收成一直一般,结出的果子味道也不怎么好。
有山的地方,自然就有很多野树,也就有很多野果子。
父亲常年在山里转,这座山上砍柴,那座山上找药材,顺带就把山里的各种果子树都了解透了。
当年吃得比较多的野果子有毛栗、板栗、山梨、杨梅、猕猴桃、酸枣、枣子、柿子、金桔等。
杨梅大概是那个年代留给我印象最深刻的一种水果了,为何呢?
有两件事情我记忆犹新。
某天上午,父亲背着一个大筐就出门了,中午时分,满头大汗的他走进了家门。
我和哥哥马上迎上前去,父亲把筐子一放下,就有深红色的杨梅滚到了地上,我和哥哥马上跑过去捡起来,在衣服上擦了擦,塞到嘴里,哇,真甜。
父亲说不要急,就拿了个碗,装了些清水,倒了一点盐进去,再把杨梅放到水里浸一下,让我们再尝尝。嗯,这个味道果然又要好一些。
还有一次,是一个正午,长坪小学里鸦雀无声,风儿吹拂着树叶,伴随着学前班与一到四年级学生的午休时间。
这时候,上小学三年级的哥哥到一年级教室叫醒了我,然后又喊了几个同学一起,大家一起溜出了学校,溜到了学校旁边的一座山里,这时候正是杨梅熟透的季节。
一位同学领着我们到了一棵大杨梅树前,然后大家就开始采摘起来,有的爬上了树,有的高个子就站在树下摘,那不会爬树的又长得矮的就在树下接果子。
由于午休的时间并不长,我们想着必须要加快速度,才能在下午上第一节课前回到教室,而且不会被老师看到,不然就要挨老师骂了。
大家有说有笑的,把上衣脱下来,装好杨梅,因为提前也没有人说要来摘杨梅,都没有准备袋子。
等到大家装好杨梅,在树下也吃饱了之后,哥哥就带着大家提了杨梅回学校。
天有不测风云,突然一阵乌云过来,将原本晴好的天气给换掉了,一下子暴雨如注。
我们一下子就都成了落汤鸡了,一个个头上、身上、脚上都湿漉漉的,杨梅也都是湿漉漉的。
山路也被暴雨冲得滑溜滑溜的,要一步步走下去难免会摔跤,哥哥喊了一声,我们就在他的带领下,坐在山路上,然后脚蹬地,直接像坐滑滑梯一样的,从山上滑到了山脚下。
这下可好,不仅一声湿漉漉的,屁股上背上都是*颜色的泥水,不用说,没有午睡这个事实是瞒不过去了。
哥哥跟大家说好,他来承担责任,说这是他组织的,大家都把责任推给他就好了。
回到教室,老师已经一脸严肃的在等待了,而这时下午第一节课已经上课了。
我们湿漉漉的一群人都被罚站在教室后面,大家一个个站在不同的教室里,光着膀子,头上身上都湿漉漉的,感觉很滑稽。不断有同学回头看我们,指指点点的,我们就向他们翻白眼、吐舌头。
还好,大家辛辛苦苦摘的杨梅没有被没收。
下课了之后,大家赶紧把杨梅拿出来洗了吃,有的同学还笑嘻嘻地拿着新鲜的杨梅送给老师吃。有的老师一脸正气,拒收贿赂的杨梅。而有的则被逗笑了,接过来就吃了。
下午的课很快上完了,放学前照例有个放学仪式,大家都背好书包,列队站好,等待兰校长点名讲话。
兰校长清了清嗓子,说今天的点名就不点了,关键是要通报批评几位同学,中午不午休,跑到山上去摘野果子,还好都安全回来了,不过要罚为头的做公开检讨。
然后,哥哥就从队伍里走出来,低着头做检讨。
哥哥做的检讨比较简短,大体内容我都忘记了,只记得最后一句是“说到做到,不防空炮”,他说完这句,大家就都笑了。
兰校长咳嗽了一声,大家就又都憋住不笑。等到宣布放学之后,大家就一个个都蹦蹦跳跳地回家了。
记忆中,哥哥在小学做过多次检讨,每次都会在最后加上标准尾句“说到做到,不防空炮”,这也是我们童年的一大趣事。
桔园趣事
当年还有一件趣事,父亲扛着我去了一趟寺湾的桔园。
当时父亲想学习种桔子,看见爸爸要出门,我也嚷着要一起去,爸爸就笑着把我扛在了肩上。
从家里走路到寺湾,路程有十多里地,而且途中还要翻越一座童年时代觉得好高好高的一座山坡——桐木坳,父亲可能觉得我光靠自己走不了那么远的路,干脆就扛着我。
父亲做惯了气力活,曾经一个人挑着几十斤的粮食,从君山许市走路回到袁家里,好家伙,那可是两百多里地的路程,因此他觉得扛着我走路,那还不跟玩似的。
寺湾村紧邻着张谷英村,名气虽然要小很多,但这里王朝时代出了不少的文人进士,还保留着很多的老宅子,几百年来不知荫庇了多少人。翻开这一段布满尘埃的历史,可以清楚地看到这里也是文脉兴盛,才子辈出。
▲寺湾村的进士第,摄于年9月28日
寺湾村有几块巨石,都是麻古石头,很大很大的杵在田间地头。那时候我见了,是必定要爬到上面玩耍一阵子才下来的。
▲寺湾村的麻古石,摄于年9月28日
寺湾的桔园,在小孩子看来,是好大好大一片啊,感觉望也望不到边。
正好是金秋时节,硕果累累的桔园里一片灿烂的亮色,闪得我的哈喇子是满地流啊。
桔园老板看见了,就说这里的桔子可以随便吃,不要钱的。我就看看父亲,父亲点点头,示意我自己过去摘桔子吃,他要和桔园老板聊天。
于是乎,我就在这一片桔园里,疯跑,跑来跑去,数有多少棵桔子树。
可是,这树实在是太多了,数也数不过来。
不一会儿,我跑累了,就靠在一棵树下,慢慢地摘桔子吃,吃着吃着肚子就瓜饱瓜饱的。然后再吃着吃着,我居然就慢慢地睡着了。
等到后来太阳都快下山了,我隐隐约约听到了父亲和桔园老板的呼喊声传来,我揉揉眼睛,掸掸身上的尘土,站了起来,朝着他们呼喊的方向跑过去。
看见我跑过来,父亲的脸色也从焦虑换成了欣慰,他帮我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牵着我的手向桔园老板道谢了,然后把我提到肩膀上坐下,手里又拿了一大袋桔子就回家了。
童年晕醋
当年还有一件囧事,父亲带我到镇上买东西,买了醋啊酱友之类的调味品,那时我大概是第一次闻到醋味,也是第一次喝醋,居然觉得这醋好臭好臭,连带着人也晕晕乎乎的了。
父亲看到我晕醋,马上倒杯清水让我漱口,我吐了好几回之后,才感觉稍稍好一些。
人世间总是有很多奇妙的事情,曾经让你感觉厌弃到极点,或者让你深恶痛绝的物事,后续往往会在人生某个时刻让你爱不释手,或者说求之不得呢。
譬如这醋,当年我闻了之后,感觉好臭好臭,厌恶得要命。
谁曾想后来读大学时,同班同学中有一位山西清徐人,当地的一大特色就是醋多醋好,于是乎他每次回家了都带回来一堆醋,感觉他们就是泡在醋罐子里长大的。
受了他的感染,我也慢慢地喜欢上了喝醋。
刘正的爷爷
小学时期,和我关系最好的同学当属刘正,刘正的爷爷特别会讲故事,是个很厉害的乡下说书人。
当时我听刘正说,爷爷经常给他讲隋唐演义,包括薛仁贵征东、薛丁山征西、薛刚反唐之类的故事。他晚上也只喜欢跟爷爷一起睡,为的是可以听到更多不同的故事。
我由此也被刘正的爷爷给迷住了。
有一次,我瞒着父母和老师,偷偷地跟着刘正去了他家,在他家住了一个多星期,每天白天我和刘正一起上学,晚上一起到他家,跟着他一起挤在爷爷的床上,就听了很多好玩的故事。
他爷爷就像一部故事点读机,等着我们去点读。
每次讲完一个故事,爷爷都打哈欠了,说明天再讲吧,我和刘正就说“嗲嗲,再讲一个吧,再讲一个了再困”。
然后爷爷就打着哈欠继续给我们说,每次都是他讲着讲着,就发现我们两个睡着了,发出轻轻的呼噜声。爷爷就摇摇头,帮我们把被子盖好,也埋头睡下了。
他爷爷那会还专门讲了明朝重臣解缙的故事,特别在讲到解缙死在金銮殿上,皇帝和臣子们都很震惊时,他爷爷更是说得眉飞色舞,说这解缙一心想死在金銮殿上,享受皇帝赐予的风光大葬,真的是千古奇人。
多年之后,刘正的爷爷说的这一段仍然让我记忆犹新。
这位爷爷实在是太会讲故事了,讲得我真不舍得回家,可是听故事听多了人也犯了痴症,我居然也没有告诉父母和老师,就这样在刘正家住了一个多星期。
直到后来,父亲母亲好几天不见我回家,急得不得了,找了几天才找到刘正家里来。
我当时还纳闷了,从我家到桐木洞的刘正家里,好歹也有十多里地,父亲居然这么快就寻了过来,我浑然不知我已经在刘正家呆了一个多星期了。
父亲抱着我,让我回家。我当时好一顿挣扎,说要跟着刘正一起住,要听爷爷讲故事,回家了没有故事听。
父亲好说歹说劝,我都不听。
刘正这时赶紧说,过两天到我家和我一起住,把他之前听到的故事讲给我听。
他爷爷也笑着说,这两天再给刘正讲几个好听的故事,让刘正再传给我。
听他们这么说,我才满意地答应了父亲回家的要求。
后来,刘正果然在我家里住了两天,每天晚上给我讲故事听,再后来他爷爷就寻了来,把他接走了。
三十多年过去了,刘正的爷爷早已作古,但老人家的故事还在我脑子里,当年与刘正的那段友情也成为一辈子的怀念。
湖区打藜蒿
90年代初,正当“西湖美景三月天哪,春雨如酒柳如烟哪”的歌词红遍大江南北时,父亲带着我们一家从山区搬到了湖区。
来到湖区生活,父亲不幸染上了一种湖区的流行病——血吸虫病。
初春时分,内湖的水位非常低,露出了很多空地来,而这时却是黎蒿肆意生长的季节。
▲东洞庭湖一角,摄于年2月1日
藜蒿成片成片地生长着,绿油油的,拼命地绽放生命的精彩,而这一大片的绿色也成功吸引了湖区人民的注意。
于是乎,很多人成群结队来到内湖打黎蒿,打上来的藜蒿经过分拣、清洗上了餐桌,与腊肉勾搭在一起之后,就贡献了一道名菜——黎蒿炒腊肉。
这道菜的味道是极好的,多年来我是百吃不厌。
去湖里打黎蒿的时间并不会持续太久,因为黎蒿本身的旺盛期很短,去晚了黎蒿老了,也卖不起价格了。
为了顺利打黎蒿,父亲会在前一晚会早早地睡下,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就出门了,伴着蒙蒙的雾气、晶莹的露珠、泥土与青草的芳香,父亲穿上雨靴,带好蛇皮袋,装上中午吃的干粮和水,就出门了。
从家里走到内湖长着藜蒿的地段,差不多要两小时。
那段时间,父亲每天都要往返一次,披星戴月的,每次空着手去,傍晚挑着藜蒿回来,路上就会遇到收藜蒿的人,然后青翠的黎蒿就被换成了一张张人民币,这样的交换消解了打藜蒿人一天的疲乏,让回家的心情都是愉悦的。
染上血吸虫病
在内湖,就会碰到钉螺,而钉螺是传播血吸虫病的唯一中间宿主。
常言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父亲打藜蒿次数多了,后来就被查出来患上了血吸虫病。
那时候,父亲常常感觉头痛、疲倦,还伴有低烧,腿脚一点力气也没有。
刚开始,做过赤脚医生的父亲以为是感冒了,就买了感冒药吃了,可不见效果,才到卫生院去检查。
卫生院的一看症状,就怀疑是染上了血吸虫病,因为这在湖区是常见病。
父亲不信,医院,然后就确诊了。
血吸虫病不易根治,医院或血防站,打点滴,在药水里加上护肝的药,然后再吃丸子。
几乎每年初春,也就是血吸虫开始醒来的时候,父亲就会感觉有上述的症状,有时轻微有时严重一些。
这个病伤肝,父亲为此将酒戒了一段时间。
当父亲感觉身体渐渐地稳定了,就慢慢地把这病给看淡了。
吊二两
说起喝酒,农村人都讲究吊二两。在经过短暂的休整后,父亲的身体得到了恢复,于是又再次端起了酒杯。
▲父亲喝酒,摄于年9月27日
城里人喜欢喝瓶装白酒,而纯朴的农家人如父亲,则更喜欢乡土气息浓厚的谷酒。
谷酒一般都是用塑料桶装着的,每次一打就是一大桶,提回家了慢慢喝。
如果有了好药材,也会往谷酒里加一些,泡上一段时间,这酒就成了药酒。
如果听说哪里的谷酒味道好,父亲就会告诉哥哥,让哥哥去打几十斤回家。
哥哥也很孝顺,常常帮父亲物色好谷酒带回来。
老家谷酒的价格也算公道,10块15块20块的都有,萝卜白菜各有所爱,看你喜欢喝哪种就买哪种。
此前,我每次回家,都会给父亲带一些带包装的酒回家,不过父亲一般都不怎么喝,只有等家里来了客人或者我们回家时,才拿出来喝,平时他自己在家就还是喝谷酒。
酒精依赖
好几年时间里,父亲一天要喝几顿酒,早上起床了喝一小口,早餐喝一口,上午出门喝一口,中午吃饭也喝一点,晚上吃饭再喝一点,有时候晚上睡觉前还要抿一小口。
父亲把一个装橘子汁的小罐头瓶子洗干净了,拿来装谷酒。
每天父亲把小瓶子装满谷酒,一瓶子大概是二两五。
父亲说,刚开始每天大概喝一小瓶,后来就慢慢地增长到一天喝到两小瓶了。
那几年父亲对酒非常依赖,仿佛如果一顿不喝,就会浑身没劲,整个人一点精神气都没有。
短时间戒酒
去年清明节前回家,吃饭的时候我突然发现父亲没有喝酒,就问是什么原因,父亲说戒了。
我很奇怪,坚持喝酒多年,每顿都要喝的人,怎么会说戒就戒了呢,再说都已经70多岁的老人家了,又没有人劝,还用得着戒酒吗?
后来,我才知道是哥哥带父亲体检时,医生告诫父亲要戒酒,因为检查中医生发现他的肝负荷有点重,建议尽早戒酒。
听了这话,父亲很担心。
在哥哥的安排下,父亲住了几天院,吃了一些药,观察了一段时间才回家。
那段时间父亲可能受了检查的惊吓,连着几个月都没有碰酒杯。
去年年底我回老家,与哥哥一起为父亲过生日,餐桌上父亲再次端起了酒杯。
我问父亲,不担心了吗,不是说戒了吗?
父亲说喝酒习惯了,还是觉得有酒喝人更快乐一些,于是就继续喝吧,注意控制一下量就好了。
父亲送棉衣
小学初中我都是乖乖仔,学习成绩也基本上都是班上第一名,因此那时候在学校里很受重视,在家里基本上也不用做什么活。
在小学五年级,以及初中三年,长时间里,班主任都是以成绩论英雄,让我做了班长。不过,明显我对班长这个权责没有弄明白,只对学习成绩感兴趣。
初中毕业了,等着放榜时,好久都没有消息传来,邻居都说四婆这次只怕是没戏了,县一中应该没有录上。
我不吭声,但是心里想不可能呀,我感觉这次考试发挥很好啊。
比平常晚了一点的好消息最终还是传了过来,我被重点中学县一中录取了。
听到喜讯后,父亲张罗着,邀请亲朋好友一起吃了顿庆功饭。
我记得,当时大姨妈端起杯子,说:“四婆这次应该是鲤鱼跳农门了,不用再在田里混了。”
父母亲以及家人们都很开心,因为在大家看来,进了县一中,日后肯定能考上重点大学,毕业了能找个好工作。
上高中之后,我来到了县城,寄宿在学校里,每个星期只有周日下午才有假,平时也就懒得回家,只是偶尔到县城的大姐家改善一下伙食,一个月才回家一次。
记得读高二的时候,父亲有一次突然来到学校看我,来给我送厚一点的棉衣。
当时正好是课间休息时间,我正在走廊和同学聊天晒太阳,突然听到有人在喊“四伢子”,声音很熟悉。
我一回头,看见父亲提了个购物袋,在跟我招手。
我不情愿地挪动脚,走了过去,问他来干什么。
父亲说天气要转冷了,怕我衣服带的不多,给我送一件新棉衣,记得自己换上。
父亲穿着一身棉衣,裤子有些脱线了,鞋子也破了一个洞,浑身有些尘土,估计是走路来的时候粘上的。
我看着父亲的邋遢样,怕同学看见了笑话,赶紧说好了好了,知道了,接过棉衣就说要上课了,让他快走。
父亲就叮嘱我要好好念书,不要想家里,然后转身就走了。
每当我回想起这一段时,很为自己当年的不懂事而惭愧。
父亲的愧疚
去年过年前,父亲的小姑父,也就是我的小姑爹去世。父亲接到噩耗后,眼圈都红了,眼里噙着泪水,怕我们看到不好意思,他赶紧拿纸巾擦掉了。
后来,母亲告诉我,父亲只有一位姑妈,这位姑妈比父亲年龄只大了十一二岁。父亲年轻时很多不方便跟爷爷奶奶说的话,都会选择跟这位小姑妈、小姑父交流。
父亲十多岁时,曾经在小姑爹家生活过几年,他说小姑爹夫妇对他非常照顾。而在过去的几年时间里,父亲几乎每年都要去小姑爹家看望,送些家里的米啊、土鸡蛋啊、菜啊之类的,顺便看看老人家的身体状况,陪着聊聊天,帮他们打发退休后的寂寥。
▲父亲摘菜,摄于年11月1日
而在前年一年,母亲说也不知道父亲是怎么了,居然*使神差地就忘了去小姑爹家看望。
老人家去世后,父亲感觉很愧疚很伤感,感觉对不起小姑爹当年的照顾和教养。
在小姑爹的追悼会上,我看到父亲拉着他小姑妈的手,有些激动,手也有些抖,嘴唇动了几下欲言又止。
这是一位70多岁的老人握着一位80多岁老人的手,是一位晚辈在对长辈无声地表达自己的愧疚。
细姑爹拿小手帕擦了下眼泪,紧紧地握了一下父亲的手,示意他不要说话,她心里都明白。
清明节
中国的传统民俗里边,元宵、清明、端午、中秋、除夕都是重要的时间节点,而在清明时节祭祖,更是加深了我们对已故亲人的思念。
平素每逢清明节,我很少回家祭祖,但眼见潮州人每年清明就兴师动众地返乡,每年都将深汕高速堵得冒烟,我内心里很羡慕他们的传统观念浓厚,也还是很想回家去参与祭祀的。
结婚后,我愈发意识到这个节日的重要性,因为这个日子象征着家族和血脉的传承。
作为家族的一员,是需要认真对待清明节的。
同时,这几年,我也愈发地意识到,人到中年,就会不断地经历亲人和朋友的离去,我也开始感慨生命的无常,更加追念逝去的亲朋了。
于是,我也开始跟着父亲去爷爷、太爷爷的坟前去祭拜。
上山祭祖
爷爷和太爷爷的坟墓都在山村里,他们都与青山合为一体了。
爷爷的坟墓离太爷爷的坟墓有五里地远,绕着山路走起来,也要一个多小时。
父亲说,他百年之后要和太爷爷等人埋在一起,他的根在山里,那里有他最快乐的时光,有他的青春,有他恣意的少年,有最疼他的太爷爷。
同时,那片山,曾经是太爷爷在40年代拼搏赚下来的基业,后来被划归了集体所有。
父亲一辈子都认为那山是有灵*的,在那里他的心最平静。
那年清明节,正好是雨后,空气还湿湿的,山路旁的草上、树上都还挂着雨珠,看着仿佛一个个含着泪花的小人儿,与祭祖的人们一起思念故人。
沿着一条狭窄而泥泞的山路,父亲带着母亲以及哥哥和我,来到了爷爷的坟前。父亲绕着爷爷的坟头,将四围疯长的野草都砍了,然后把清明吊挂在墓碑旁。
▲父亲挂清明吊,摄于年4月3日
父亲整了整衣服,对着爷爷和奶奶的墓碑拜了几拜,大声说:“魁大爹,方娭毑,恩拉嘎里要多保佑你的孙子们,保佑他们身体健康,平安幸福,事业有成啊。”(爷爷名讳:魁梧,奶奶姓方)
站在爷爷的坟前,转身看山下的路,一条不算宽阔的路,绕着这条家乡的柘港河往下游走。
这条河承载了我和哥哥、姐姐小时候的欢乐,也承载了父亲早年忙碌的酸甜苦辣。
小时候,我们在河里捉鱼、抓泥鳅、游泳,在河边练习跳水、放牛、挖地瓜烤地瓜等等,每一件趣事,回忆起来都能让大脑兴奋一阵子。
沿着河边的路一直走下去,很快可以走到我家的老房子。再往下走不到一里路,就到了我堂叔家里。再一直往下走,就到了太爷爷的坟所在的那座山。
▲从山上俯瞰柘港,摄于年2月9日
从山脚下到太爷爷的坟前,山路崎岖而复杂。
父亲带着我们越过了一条小溪,沿着一条更狭窄、更湿滑的山路,我们一起上上下下走了两段之字型的回路,才来到了一片竹林。
太爷爷的墓碑被竹林所遮蔽,不仔细看,还真的认不出来。
父亲带着哥哥把墓碑旁的竹子都砍倒,把野草都清理掉,挂上清明吊。
我和哥哥都没有见过太爷爷,只是从父亲偶尔提起的往事中知道,太爷爷曾经非常地努力,置下了很多田地,当时好多片山都是太爷爷的。
可惜时乖运蹇,一切都随风而去了。
往年,每次到太爷爷坟前祭拜,父亲都不让我跟着往前去,说山路太不好走。那时候我也不太在意,就每次都在山脚下候着。
▲父亲前往祭拜太爷爷,摄于年2月9日
而哥哥则每次跟着父亲一起上山祭拜,因此哥哥对太爷爷的坟墓位置很熟悉。
经过这次的祭拜,我也终于记住了太爷爷坟墓的方位,毕竟这条湿滑湿滑的山间小路上,留下了我们打滑的脚印与流下的汗水。我也希望我们这样满怀诚意的到来,能让太爷爷的灵*更加平安。
理解父亲
回想此前,读书时候的我很乖巧,是父母和老师眼中的好学生。
工作之后,每次和父亲交流,我却慢慢地变得不太顺从,顶撞的次数越来越多。
小时候的那座大山,随着父亲的日渐老迈与我的成长,慢慢地崩塌了,父亲的肩膀也如同要垮塌的山脊梁一般。
一时间,父亲在我心中的形象不再高大了,这也让我陷入到了一种深深的失落中。
直到这两年结婚了,然后现在有了小孩,慢慢地我对父亲这个角色有了新的理解,也对我的父亲有了更多的认同。
父亲一直牵挂着在外地的我们,经常打电话来嘘寒问暖。
倒是我们,忙着忙着就忘记给他打电话了,有时候只好等他打过来之后我掐掉了,再回拨给他。
在电话里,父亲一般都会说没什么事,然后问问近来情况怎么样,上班忙不忙,累不累,过年过节回家不,欠不欠起、想不想恰家里的腊肉、鸡蛋、鸡肉、鹅肉、大米等,要不要喊老乡帮忙带一些过来。
养儿方知父母恩,这句话诚不我欺。
只是,父母对我恩情如此之重,我却理解得这么晚,同时报答得又如此之少。
细细思量起来,难免我心里又生出很多惭愧来。
父母都已经老迈,父母的“望子*”,如今看来是愈发地遥远了。
应该说,父亲也早早地放下了我辈“*”的“盼望”了,只希望我们和下一代都平安、健康、快乐就好了。
袁子墨已经两个多月了,每天都是吃吃、睡睡、拉拉,哭哭、乐乐、笑笑的,我和夫人以及岳母成天也都是围着她转。
对于这因着我们而来到人间的小精灵,我倒是很认可易中天老师的观点,我不再像父辈那样望子(女)*(凤),更多的,我的希望是望子(女)成人,希望她能快快乐乐、健健康康地成长就好,长大了她能做自己想做的选择,从事自己想做的工作,这就足够了。
匆匆过客
我想,我们都只是下一代生命里的匆匆过客,回想一下,我们自己的成长时间里,父母与我们紧密相伴的年月又有多少呢?
小学和初中阶段,我基本每天都会与父母相处。
上高中之后,我在学校寄宿,每周半天休息时间,与父母就变成了每月相见。
上大学,我来到了北京,与家乡相隔几千里,与父母相见就变成了一年两回或者一年一回。
工作之后,我来到了南国深圳,每年也会回家几次,父母偶尔也来深圳,相见的时间也少了。
同时,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也有了自己的主见,在与父亲交流时,觉得父亲越来越迂,于是在沟通中就越来越带刺了,对父亲也变得越来越不认可了。
直到,直到前两年结婚,直到自己有了下一代,我才猛然发觉,父亲竟是那最关心下一代的亲人,他对下一代抱以最大的热忱,却往往无法得到相同热度的回馈。
父母依然健在,这样的醒悟还为时未晚。
珍惜吧。
送菜的父亲
前段时间,受疫情影响,市区到老家的客运车辆暂停运营。
由于担心哥哥不方便出门买菜,70多岁的父亲冒着寒风,蹬着他那辆老掉牙的单车,一直蹬了十几公里,从老家蹬到了哥哥在市区的家楼下,给哥哥送来几袋子园子里的新鲜蔬菜。
然而,当时有管控规定,小区不允许外人进入,父亲只得在哥哥家小区门口留下菜蔬,转身又匆匆地蹬着单车回家。
听嫂子说起这段时,我的鼻子就是酸酸的。
我想,当哥哥从父亲手里接过那沉甸甸的蔬菜,看着父亲转身的那一刻,想必他的鼻子也是酸酸的吧。
还记得,多年来,父亲也是如此,踩着单车,从家里奔波十几公里到县城,送家里菜园里的蔬菜给大姐,有时送了菜竟连杯茶都不喝就走了……
父亲那辆老掉牙的单车,速度比起走路来快不了多少,也亏得他老是骑着跑来跑去的。
那条岳荣公路上奔波的老父亲的身影,在我脑海里是个大写的存在。
我希望有一天喜爱画画的夫人能把这一个瞬间画下来,画下父亲的风尘仆仆,画下父亲对儿女的爱意拳拳,画下父亲对生活的满腔赤诚……
感谢父亲
父亲,一个多么平凡的人物,就如同大海里的一小粒粟米一样,一点都不起眼。
曾经,当“我爸是李刚”、“我爸是李双江”的事情在网络上发酵时,偶尔我还会自卑于自己父亲的卑微。
但是,当父亲匆匆老去……
当我在这匆匆的岁月里,猛然回想起那些尘封的往事,我不由得又认为,父亲是多么的伟大,是多么的可敬,多么的可亲。
孟子曾说:“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我在这里姑且这样改一下:“是故,儿子不必不如父,父不必贤于儿子”,父亲已经完成了他的功课,接下来我也要做属于我的功课。
古稀之年的父亲,皱纹早已如爬山虎一般,挤满了他的脸颊。
在家里,唠叨也不再是母亲的专利,父亲也变得婆婆妈妈起来。
虽然我极不情愿承认父亲的老去,但我也知道,人生就是如此,此消彼长,当袁子墨一点一点长大,父母也将更加地老迈,我也将一步步迈向不惑、知天命、耳顺之年……
感谢父亲,让我们晚辈生而为人,感受到如此多的爱。
感谢父亲,也让我能在这平凡的文字里,拨开岁月的迷雾,充分地理解和认识父亲这个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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