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开始前,先为大家展示三段被时光遗忘的瞬间:
年,浙江林学院,一位入学报到的新生,背着母亲步履蹒跚地走入学校大门。
年,央视颁奖台上,手捧着鲜花的男孩,手持“全国道德模范”的荣誉证书,清秀的面庞里掩不住些许倦意。
年,广州国际选美大赛,一位身材玲珑的时尚女郎,得知自己被评为“最美蝶变奖”,笑靥如花。
三个瞬间,三段故事,同一个主角。
他的名字叫刘霆,她的名字的叫刘婷,但两人其实是同一个人,就如同刘婷面对镜头时,曾经落落大方地承认:
“我本该是一个女人,只不过活在一个男人的躯壳中。”
这剪不断理还乱的背后,是一段催人泪下的励志故事。
年,浙江湖州双林镇,产房里传出的一声清脆的啼哭,让守在门外的老刘神经高度紧张。
“男孩女孩?”,老刘箭步上前,从护士手中接过婴儿,下意识地掰开双腿。
“是个带把的小子!”护士们看着他猴急的神情也忍俊不禁。
随后几个产妇和护士也都凑上来:“这孩子的小脸真俊,要是个女孩肯定是个美人坯子!”。
老刘面色一沉,他曾经是那么渴望能拥有一个能继承香火的儿子,如今好不容易如愿,怎么能让人误会成生了个女孩?
于是,他不假思索地将儿子取名为“刘霆”,雷霆万钧的霆,绝对阳刚威猛的名字。
老刘是下岗工人,老婆是个老实巴交的家庭主妇,一家人的生计全靠他在外打零工,日子过得很是艰难。
高负荷的体力劳动令老刘疲惫不堪,但比起肉体的折磨,真正令他痛苦的,是儿子异于同龄男孩的怪异举止。
儿子从小就喜欢玩洋娃娃,涂口红、穿裙子,偷着穿母亲的高跟鞋,还将红丝巾取来盖在头上,幻想着自己以后成为新娘。
更令老刘崩溃的是,他甚至不会站着小便,心情好的时候还会扭着小碎步,翘起兰花指。
老刘怒不可遏,我这么纯爷们的汉子,怎么会生出这么娘的儿子?
任凭他如何他怒骂暴打,除了令他心塞,儿子依然一副梨花带雨的神情。
如果说童年能给人以五彩缤纷的记忆,那么对于刘霆而言,童年带给他的,无疑是晦暗屈辱的梦魇。
自打记事起,就没有男孩子愿意接纳他,只要他一出现,就有那些顽劣的男孩冲过来朝他吐口水、扔石子,骂各种不堪入耳的脏话。
女孩子也视他为怪物,纷纷避而远之。
在这样的环境下,刘霆变得越发孤僻,见人便语无伦次,更多的时候,他宁愿一个人待在家里。
这样暗无天日的生活,让全家人苦不堪言。
唯一能令父母骄傲的,是他的成绩。
因为自幼缺少玩伴,刘霆集中心思学习,成绩一直在班级里名列前茅。
年,13岁的刘霆步入青春期。
当同龄人上唇浮现浅细的胡须时,刘霆依然没有出现任何男性性特征,他没有长出喉结、胡子,也没有变声期男孩特有的公鸭嗓音。
看着父亲垂头丧气的样子,刘霆却暗自高兴:“我终于活成了我自己想要的样子。”
一场意外,让这个家庭很快分崩离析。
刘霆的母亲突然患上了尿毒症,在高昂的医药费面前,老刘失去了往日的跋扈,他看着病恹恹的妻子和13岁的儿子,沉吟许久才吐出一句狠话:
“一个绝症缠身,一个不男不女,都是拖累我的货!”
说罢,他转头离开了这个原本就不幸福的家,从此杳无音信。
家庭的重担,全部落在刘霆一个人身上,他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做饭,将一天的饭菜放在母亲床头,再心急火燎地赶赴学校。
赶上放假,刘霆还得打零工挣钱给母亲凑医药费。
看到儿子如此懂事,母亲再也忍不住了,她不愿成为儿子的负担,一度流露出轻生的念头,刘霆得知后平静地告诉她:
“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妈这患的是绝症,活不了的!”
“尿毒症只要通过换肾就有希望,我有两个肾,大不了我们一人一个!”,当刘霆说出这番话时,母亲不禁潸然泪下。
为了不辜负儿子的孝心,她决定坚强地撑下去。
终于捱到了年,刘霆考上了浙江林学院,只是在录取通知书面前,母子二人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一来这学费从哪来?二来刘霆上大学后,母亲由谁来照顾?
思索再三,刘霆作出一个日后改变母子命运的决定:背着母亲上大学!
开学前,刘霆在校外租了间便宜的民房,用于安置母亲。
学校领导得知了他的遭遇,不仅减免了他的学费,还在食堂给他找了份勤工俭学的工作。
为此,刘霆需要不断地奔波于课堂、食堂、出租房。
每天清晨,当同学们还沉浸在梦乡的时候,刘霆便起床给母亲准备早饭,然后去上早自习。
早自习结束后,他要在第一节课到来之前,收完食堂里的碗筷;课间休息他要给母亲煎药喂药;中午放学后,他要在食堂工作,然后为母亲打好饭菜,等母亲吃完后再给她打针。
下午放学后,他回到出租房洗衣做家务,然后赶到学校上夜自习。
为减少开支,在医生的帮助下,他还学会了使用电疗设备给母亲治疗。
一次偶然的机会,浙江一家报社得知了刘霆的事迹,派记者采访他后,还发布了一则报道《大一男生,背着母亲上学》。
一石激起千层浪,刘霆的孝心和毅力感动了众人,一时间他收到来自全国无数好心人的捐款。
医院也向母子俩伸出援手,愿意为刘霆的母亲免费换肾,最终在医护人员的妙手回春下,母亲得以康复。
年,刘霆的事迹被广为流传,他也因此被评为年度“全国道德模范”。
在媒体的推波助澜下,母子二人已经度过了人生的低谷。
然而,刘霆却变得郁郁寡欢,尽管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这种不快乐,源自他内心深处潜伏已久的秘密。
自始至终,刘霆的潜意识里,都认为自己应该是个女孩。
童年时他渴望能拥有一间粉色的房间、步入青春期后,他本能地对那些阳光帅气的男孩心生好感,他甚至不止一次地幻想着与心仪的男生能有一段唯美清新的恋情。
哪怕这种想法,是那么离经叛道。
“我的情况还是向大家明说了吧,我这样看不到未来。”刘霆淡淡地对母亲说。
母亲怔住了,虽然儿子小时候举止女性化,但自从生病后,她欣喜地发现,或许是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儿子有了担当?
眼前的儿子,真的变了。
说话铿锵有力,走路风风火火,甚至还有模有样地抽起了烟,这不正是一个阳刚十足的男孩吗?
“为了让你有信心活下去,那不过是我努力装出来的假象而已。”
母亲沉默了。
作为面向全社会推广的道德模范,儿子以真面目示人,会造成怎样的影响?
然而,在看到工作后的刘霆不止一次向她哭诉遭受的歧视后,母亲心疼了。
母亲带着他辗医院诊治,诊断结果显示:刘霆患上了罕见的“易性症”。
国际权威医学机构对这种病症给出的解释是:易性症,是指渴望以与自己的指派性别(或称生理性别)不同的另一种性别生活并为人所接受的心理想象。
易性症者通常对自己的指派性别感到不适或不恰当,希望接受手术和跨性别激素治疗,以使自己的身体尽可能与自己的性别认同一致。
基本上患有易性症的人,都有过自杀的念头,医生给出的建议是,遵从自己内心的想法。
那一刻,压抑了二十多年的刘霆终于豁然开朗,征得母亲同意后,他毅然决定实施变性手术,变回原本就属于自己的女儿身。
年8月,医院为刘霆设计了手术方案。
手术前,一身中性打扮的刘霆,站在近百家媒体面前讲述了自己的心路历程。
韩国第一变性美女河莉秀还亲临现场送他一双镶满水钻的高跟鞋和一套精美的婚纱。
五个多月后,手术圆满成功,刘霆对着镜子,一个面容清秀身材曼妙的女子映入眼帘,这不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样子吗?
他欢呼着投向母亲的怀抱,然后急不可耐地赶回老家申请更改个人资料。
年6月,他捧着焕然一新的身份证喜极而泣,两行醒目的字迹赫然入目:
姓名:刘婷,性别:女。
从刘霆变成刘婷,区别只有一个字,他却在流言蜚语的世界里挣扎了近三十年。
成为女孩后的刘婷,风姿绰约地穿梭在人群中,她开始尝试做一直渴望的事情:化妆、拍写真集、训练形体。
年9月22日,国际联合国小姐选美大赛在广州落幕,荣获“最美蝶变奖”的刘婷,是中国变性女性参加选美并获奖的第一人。
一时间,各种舆论铺天盖地袭来,有人骂他:“人妖”、“变态”……
在了解她的遭遇后,舞蹈家金星怒了:“我百分之二百支持刘婷,这跟她是道德模范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她影响到你的生活了吗?你在旁边说什么道德的堕落?”
“在这个领域上我是前辈了,有本事别骂刘婷,别拿道德绑架她,有本事冲我来!”
如涅槃重生的刘婷,变得越来越豁达,对这样的不和谐声音并不在意。
年,刘婷的自传《我本佳人》在广州公开出版,书中讲述了从“刘霆”到“刘婷”29年的艰辛历程,因为人物本身的热点效应,该书问世后一度成为畅销读物。
几个月后,刘婷宣布将新书一半的版税,捐赠给贫困山区的儿童,当被问及初衷时,刘婷这样回答:
“当初没有好心人的资助,就没有今天的我,我只想将这份爱心传承下去。”
回归到女性身份后,刘婷也曾经渴望像金星一样能组建家庭,她不止一次对别人说:“其实我要的爱情很简单,他可以把我当成一个小孩子一样,能呵护我,保护我,就足够了。”
然而在得知她的经历后,她唯一的恋情也以男方的逃离而告终,前后不过一个月的时间。
看到同学们早已结婚生子,甚至生二胎,刘婷苦笑着对母亲说:
“我已经做好孤独终老的准备了。”
据统计,中国大约有三百万易性症患者,对于他们的生活,我们可以不认同,但没有理由强加干涉。
毕竟,在中国这个文明包容的大环境下,每个人都有直面内心的权力,每个人都有决定命运的自由。
就像记者问及刘婷对未来的计划时,她这样回答:
“我希望我的人生是一部正剧,而不是一部悲剧。没有那么伤感,就是想告诉大家,有过这么一个人,只想好好活着,并且可以活成我自己想象的样子。”
生而为人,愿我们每一个人都能尊崇内心,活出属于自己的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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