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姜厚树:完蛋了,听说隔壁检察官戏很多!
姜厚树:完蛋了,听说隔壁检察官针对我!
姜厚树:完蛋了,听说隔壁检察官暗算我!
姜厚树:完蛋了,听说隔壁检察官暗恋我!
姜厚树:完蛋了,听说隔壁检察官要娶我!
姜厚树:完蛋了,听说隔壁检察官喜欢我!
姜厚树:完蛋了,听说隔壁检察官要亲我!
姜厚树:苍天哪!不就是不小心在那个人做自我介绍的时候打了个大喷嚏而已,至于这么记仇吗?哦买噶......我该怎么办?!我只想好好做个检察官而已,不然家里还有一大片地等着我去种呢!
金李焕:哼哼!看吧!这就是你的“报应”,怎样,不赖吧?
姜厚树:镇定点,请听我说,你这样纯粹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行为,所以我劝你还是立地成佛,尽早回头是岸的好。
金李焕:立地成佛?你在说什么东东?怎样,我就喜欢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你管我噢!
姜厚树:不是,我只是为你考虑.......
金李焕:怎么,为我考虑你不是应该马上答应我吗?算了,给你个机会,你有什么有意见都可以提啊,只不过我通通不会接受就是了!等下,我找个记录本......好了,你现在开始说吧!
姜厚树:妈妈呀,外面的中二傻瓜好多呀.......混不下去了,我要回家种田!
在上都工作了八年,姜厚树还是没学会上都人的精致生活,反而浑身仍是一副明显可以看出地域、南派八十年代老干部风味的气质,在检察院一众强强精英里显得很是不同。
不过也幸亏那不同在她的刻意地掌握下还算“理性”发展,她也没有不一样到太离谱的地步,只是看上去有些格外守旧而已。
而背负着象征公正执法的形象,这守旧在这以接受新鲜事物为潮的上都并不算是突兀,只是有些特别罢了。
但要真说起不同来,姜厚树大概是这世界上最自律且慢热的人了。
整整八年了,她一如既往、风雨无阻、每日不缺地按时上班,也经常加班,却没和上都检察院的任何一个人熟起来!(虽然也没和任何人起冲突就是了)。
这种悬浮于生活之上的精神洁净不失为一种魅力,只不过这种魅力不要也罢--因为她毕竟是生活在生活当中。
最开始,还有人体恤她或许是因为背井离乡的孤苦,所以才如此沉闷,也有人曾尽力靠近过她--但后来却发现她这人的性格、做派好似天生就是如此,后来也还是放弃了--毕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她一度成为“恶人”。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姜厚树后来还是颇为人“喜爱”的。那原因有些复杂,但主要是因为她花了很大的精力把自己变成了一个重要的人,而且还在那次局里要换人出去与歹徒对峙时,她拦住隔壁那个检察官,自己出去了--彼时的她,入职才不到一年。
“你女儿今天生日不是吗?”,临出门前她说了这么一句。
“你......你怎么知道我有女儿的?”,那个检察官愣了。
然后所有人可以发誓,那是他们唯一一次听到她骂了一句粗话--但却居然很是动听--“你们是不是以为我没有嘴巴就是个死人.......靠”
所以是的,姜厚树没有说过除了公事以外的一句废话--除非你问到她面前--看上去做人也不怎么样,只是中中而已。
但她显然也是个会害怕、恐惧,被坏人的子弹打到、被人针对也会疼痛的人啊......可她还是选择出去了。
她出去了。
然后她又回来了。
带着一身伤口和尊严,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安静着。
就像风又像雨,会在时空里默默拥抱住你,会在你的脸颊留下浅淡的亲吻,却从不会留下痕迹的那样--她是个值得让人信赖且内心温柔的人,所以他们也温和待她。
这样“波澜不惊”的生活,姜厚树已经过了八年,而且也打算继续这样下去--她自认是个死心眼的人,即使漫长一生,大概也只能做好这一件事了。
而且说起来有些丢人,其实除了性格问题外,或许是她的心理有些问题。因为她在处理完工作上的斗智斗勇以后,一点也没有想要和任何人交流的欲望了--一是因为没有精力,再者也觉得没有意义。
毕竟真正的情感从来都是要在困境中检验的,就算平时维系的再好,真到了最后却没人帮助的话,岂不徒增伤心?所以能好好相处便好好相处,如果不能,把那也当成一个战场来说也不是不可以,她也不是没有经历过那些,只要不期待便好。
不过检察院的人后来待她如此友好,姜厚树也是却之不恭,用了更大的善意回报。
这样融洽相处的生活还是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姜厚树几乎要以为这就是她漫长人生的缩影了。只是很不幸地,她那一贯的安逸生活,却还是被生活无情地粉碎了。
即使她后来试图力挽狂澜,也无济于事--就像是一个患有自闭症和强迫症的孩童,只能任人撕扯、闯进自己的天空般地无能为力。
而再之后回想缘由来的姜厚树,心里不禁千万次埋怨起了自己当时打的那个喷嚏--因为她始终觉得,如果不是当初她打的那个喷嚏造的孽的话,事情到最后,或许不会这样复杂的......
那天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只可惜姜厚树的心情却并不美妙。
她昨天推诿了隔壁部长的退职家宴早早休息,就是为了她第二天的晋职仪式做好准备--毕竟以她多年累积的资历和业绩,是完全可以搬到隔壁办公室去,当上本部长的——要请原谅一个在其他方面没有任何发展、也并不打算发展的女性,除了职场的晋升,她也没什么好期待的了。
至于那间所有人心心念念、象征着部长地位办公室的由来,完全是因为当初那个被姜厚树拦着的检察官——那个检察官后来一路晋升到本部长的位置,却还是选择把办公室放在原地,那时的他只说了一句--他希望在有姜厚树这么正直的人旁边工作--所以那间办公室后来也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历任本部长的象征。
是以姜厚树期待的那件事几乎是板上钉钉了--那也是理所当然:
姜厚树在本部没有任何可以阻碍她发展的前辈存在,而且要资历有资历,要能力有能力,还有退休本部长的支持--且他昨天也将本部的内部投票结果也透露给了她。
自然是要那样晋升的。
但没想到,就是在那艰难等待的一整个上午后,她居然接到一则消息,通知本部的全体人员下午到市*总厅去参加检察院二部本部长的欢迎仪式和报告会--她只看到那份履历上的男性那一行就没再看下去了。
一瞬间的难过可想不知。她不想听任何人解释!
纵然后来姜厚树尽力调试了心情,却还是有些徒劳。甚至于要不是因为自尊,她都想请假不去了!
只不过想归想,那天下午她还是一如既往地提前入场了。因为她想起码要先一个人呆在那无人的会场里平复一下心情的好,免得待会要是失态就不好了--对于那样不知所措的情况,她一向都是这样缓解的。
只不过那天很不凑巧的是,会场门口安检的仪器居然还没有送来--厅里的警卫认得她,也说明了情况,只是却说不出请她去厅里其他处去坐一坐的话--因为他们知道她不会去,而且那样说出来后被无言拒绝的话,就更尴尬了。
规定如此,姜厚树一向不是个喜欢为难别人的人,一般来说只会作罢,然后转身离去,再找别的地方。
只是那天中午才知道了心痛消息的她实在太累了,只想一个人呆在一个安静的角落。
心里又懒怠得再走,所以她多问了一句,“那我要怎样才可以提前进去呢?”
她只皱着疲惫的眉,声音有气无力,听了要求后也只是随意的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言。
而后,多那了这一句的姜厚树被过来的女警堪堪搜了下身,再要进去的时候,看见警卫满脸的为难,蓦地想起了什么,又退了回来,然后把包放在了桌子上,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拿了出来。
不同于她在外全都是黑色的手机、衣物、水杯,姜厚树从包里分捡出来钱包、手帕、钥匙环扣、面巾纸等,全都是不同深浅的纯绿色印记,只除了偶尔有几处小巧的麋鹿图案,别无他异。
警卫们看愣了。
而姜厚树还在掏。
只是掏着掏着,她的委屈心闷却蓦地一下子涌了上来,鼻酸眼涩得快要控制不住表情了。
吞了下口水,姜厚树脸色有些不好了起来。她知道她有些崩溃了,所以只好一手扶在桌上,然后用力抓住了桌缘,眼睛紧紧地闭上。
这动静有些骇人,警卫们面面相觑,谁也没开口说话。
不想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却是传了过来。
“你们这边怎么了?”
伴着一阵敲击在心底的皮鞋声,一个身形高挑,清朗温润的男人走了过来--只可惜那带给姜厚树的,却是更甚的烦闷。
“你没事吧?”,那男人的声音很是温和,像是从头顶洒下来的阳光。
但就像受伤的动物会想自己找地方舔舐的一般,没办法逃离的姜厚树也不希望别人靠近。
不过她知道他是好意,所以只是眼低低地摇了摇头,“没什么”
深深地吸一口气后,姜厚树勉强缓了过来,然后也没看警卫们地、她含糊问了一句,“我可以进去了吗?”
警卫连声喋应,忙请她进去。
而姜厚树直把桌上的东西一股脑地扫进包里后,就一言不发地提着包走了进去。
随意地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顶着昏暗模糊的光线,她抱着她的包,抑制不住一阵从大脑深处传来的疲惫,她侧身靠在椅背上,沉沉陷入深眠。
或许是空调开得太足的缘故,浑身的鸡皮疙瘩在空气中颤栗。
猛然醒来时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姜厚树,听着耳边阵阵“魔音”入耳的声波震荡,一下子没管理好自己的身体,突然“啊啾”地一下,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还是带着尾音的那种。
那声喷嚏实在太不适宜了,也太好笑了--像个老气横秋的破小孩从大人那里学来的举止。
所以所有人都看向了她,忍不住掩面而笑。
台上的声音也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还有些恍惚的姜厚树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似乎做了一件了不得的事,竟然出了这么大的“风头”呢!
这认识瞬间震惊到了她,姜厚树下意识飞快地皱了下眉,内心止不住的懊悔,脑海中不停想着对策。
那也不难猜。
按照他人对姜厚树的了解,一般情况下,她会微微勾起她的唇角,歉意地半鞠躬一下--赔礼的意思,然后再说一句致歉的话,得到谅解后就仍安静地坐着了。毕竟她的身份和为人在那,一般也没人会多说什么。
姜厚树本也是打算那样做的。
但就是在她无意中抬头的一瞬间,她蓦地看见了那个在台上发言的男人和他身后的投影--居然是刚刚那个男人,也是那个“抢了”她隔壁办公室的人!而且他居然还用那种眉头皱得要夹死人的谴责目光看向自己!
那一瞬间,姜厚树莫名愤怒了。
心中的高压火枪似乎被他那目光刺破了缺口似的,一下子喷了出来。
稍顷,她神态略慵懒地往后靠了一下,又挺了挺身调整姿势,然后她的目光看着他,好似在和他说话,又好像不是地笑了一下。
“对不起。但这世界上让人最忍不住的两样东西,一个是爱,另一个就是喷嚏了--就算有人能克服爱,但应该也做不到不打喷嚏......对不起,总之我不是故意的”
虽然知道场合不对,但姜厚树还是得体地笑了一下,向周围善意看向她的人微微欠了欠身。
姜厚树连连欠身,却没发现台上男人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其实如果可以的话,后来的姜厚树还是情愿自己被耻笑的好,毕竟比起那个男人后来的“打击报复”,她还是比较承受得来简单的耻笑......只可惜人生没有早知道,而她也不能没有那个老是惹得她心烦意乱的人。
小剧场:
若干年后
金李焕:说什么这世界上最让人忍不住的两件事是爱和咳嗽,哼!原来你第一次见面早就对我情根深种了......
姜厚树:你说话注意点,我什么时候表达过这种意思了?
金李焕:还说没有,这不明摆着吗?你因为爱我,所以想要得到我注意,但你又一下子想不出别的办法,又紧张又爱我之下,就打了个喷嚏--这不是爱是什么?
姜厚树:......是感冒。
金李焕:啧,你真狗......
有人说,女人似水。你对她温柔,她也对你柔情万丈,可你要是对她无情,那么她也会对你冷若冰霜。这种关系其实可以大致套进所有的人际关系当中,其中的女性犹为如此--毕竟她们向来较为感性。
姜厚树也是如此:她对于别人的态度也取决别人对她的态度。
只是也同别人的不同,她的标准却有些出入。
她是那种如果你对她好、并且让她感到舒服的那种、那么她也会加倍对你好的人。但若是你对她不好,甚至是口出恶言--那么在不涉及原则的情况下,一般来说,她最多只会忽视你而已……
只不过很明显,隔壁那个新搬进来的检察官、他们的新部长,是真的触到她的底线了--因为自他上任以来的所作所为一直让姜厚树有种忍不住想把他丢出去的冲动......最开始或许是因为他“抢”了她位置的缘故,但后来倒是单纯的气场不合了。
时光漫撒,花不知事。
端正坐在大办公室里的姜厚树扶额,看了眼时钟,思考再三,还是拿起电话拨通了隔壁助理检察员的内线。
没有什么寒暄,姜厚树只道一句,“额,蒋扶意检察员在你那吗……”,她顿了顿,似意味不明。
但电话那头的金部长的检察员陆矢野却是早已明了,“是的,我马上去找她”--这样的对话在她和隔壁间的检察员之间已发生过很多次了,他们都很明白这其中的步骤:
姜厚树的检察员蒋扶意,在每天休息时间的时候总会去找隔壁检察官--也就是新上任的金部长的女助理刘添雅聊天--尤其是在老部长退休以后。
其实这也很是正常,每个人都有休息的权利。
只不过不同于每个检察官配备的两名检察员,姜厚树的另一个检察员正在离职还不能招聘岗位,原本一个顶不上还有另一个可以用,现在只剩下这一个,还是老部长特地托付过的小侄女,又怎么好意思说?
而她又一向是个寄情于工作的人,所以蒋扶意经常聊的忘了时间的这件事,对她的工作进程来说,简直是一种弥天灾难!
好在姜厚树注重修养,即使蒋扶意不是老部长的侄女、她对蒋扶意也亲近不来,但一般情况下也不会给她没脸,只是会“曲线救国”地来个“声东击西”:
请陆矢野把刘添雅带回去,那么蒋扶意自然也知道要回来的——这,就是那该死的程序性原则——必须要做,却麻烦无意义的很……
不过有的时候,姜厚树是真搞不明白。一个男人而已,也只不过是一个比较优秀、地位较高的男子,至于她们那么喋喋不休地每天都讨论那么久的吗?
那天她无意中坐在她们的后面,喝一杯咖啡的间隙,原本想“刺探”点“敌情”的,没想到就听她俩从那人的眉骨往下,直谈到他那无意中露出的腹肌——她没喝完就走了——毕竟有那时间,她还不如多处理一份文件呢!
不过姜厚树对金李焕的“偏见”也不光是因为自己的检察员老是跑过去他那、和那被“抢了”晋升机会。
姜厚树很无语的是,他那么一个“空降兵”,资历浅就算了--毕竟才毕业没多久,“好不容易”坐上了本部长的职位,不好好做事争取下业绩,反而那么爱搞活动!退一万步讲,他搞活动也就算了,搞点别的也好,还偏偏搞的是那种卡拉OK的唱跳活动,是非要让她这老扣扣的人去陪听的吗?果真还是她太老套了,跟不上时代的步伐。
蒋扶意回来后,姜厚树的办公速度明显提高很多,有望在下班前准时完成工作。只是越是临近下班时间,姜厚树的心情就越不美妙--无他,只因为今天的金部长又搞了一个活动,听说戏还有很多的有连续三场,一想起这个,她的心顿时就不美妙了起来。
原本她可以拒绝的,毕竟以她的资历和年龄,真不去不会怎么样。
只是那个金部长的首次亮相已经被自己“破坏”--就因为她打的那个喷嚏,和那之后类似挑衅的话。
姜厚树不知道金李焕会不会真的记恨自己,心里没个计较,所以对于这次的打算好的拒绝显得有些为难--因为她怕即使她好好婉言谢绝,情况也有可能会很难堪。
“扣扣扣!”,不想在姜厚树还没想好的时候,门被敲响了。
姜厚树心中一个机灵,无比渴望现在来的是一份紧急工作,那么一切事情就能完美解决了!
只可惜推门而入的,却是隔壁那和自己在“抓人”活动上配合得无比默契的陆矢野检察员。
微不可察地掩下失望的心情,她伸手拿起屏幕朝下的手机,看了下时间,时间已过六点了。
放下手机,她才复又抬头看了陆矢野一眼,“怎么了?”
一身妥帖着装的陆矢野站在门口笑了笑,微微向蒋扶意也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姜厚树,“晚上的聚餐我们一起走吧!坐一辆车去五个人刚好--金部长说那个地方有些偏,可能不太好找,也不方便停车……”
他的话音还未落,落在陆矢野后面的刘添雅也伸了一眼进来,笑颜明媚,“对啊,一起去吧!那地方的确挺不好找的,我上次去都找不着路呢!”
闻言,姜厚树的眸顿时垂了下来,心里不禁暗想的却是:不好找还去那?!简直有毛病!
但她不好说什么,只好什么表情都没有,什么话也没说地沉默着。
倒是蒋扶意闻言能和刘添雅和金部长一道走,眼中的光亮瞬间绽了开来,她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好啊好啊!我……”
只不过似乎一下子想到什么,她偷偷瞄了眼仍坐着的姜厚树,不禁缄默了声音,低头只是讷讷。
姜厚树见状反倒一笑,“我又不是你的家长,这么怕做什么?你下班吧……辛苦了”
姜厚树说着,又翻起一页资料,扶了下额头,然后才似乎蓦地想起了什么,勾唇一笑,“啊,我还有些私事没处理完,就不去了,你们帮我和金部长说一声吧……”
没想到姜厚树的话音未落,一个低沉含笑的声音却是从门后面传了过来,“你为什么不去,是因为对我有意见吗?”
陆矢野和刘添雅立即让开。
而堂堂让进姜厚树眼里的,就是站在走廊外侧头、眼角略带讥讽看她的金李焕。
那讥讽似乎只有姜厚树看见了!
于是她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只不过一下子起得太猛,身体竟有些下意识地摇摆。
于是姜厚树只好单手扶住桌缘,斟酌着回答了一句,“不是的,我……今天也有点累了,下了班后想直接回去”
姜厚树的表情有些不太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因为事情的确就是他说的那样,她的确对他有意见,所以只能随便找了个借口。
然而还不等金李焕继续“拆穿”些什么,姜厚树的脑袋自己就有些充血--因为从没有人和她这样正面“撕破脸皮”、说什么对谁有意见过,而且还是在那么多人的面前--蒋扶意、陆矢野、刘添雅--三个人……也算很多了。
严格意义上说,姜厚树还真是从没遇见过人主动对她撕破脸皮的,一般都是她对别人这样--老实说,其实这事她还不少做过,不过全都是对那些企图“同化”她的人做的。
就比如老是有人会进来借她的报纸读,然后再还给她,然后老是会落下银行卡或是其他什么别的那样,她都会一一当场然后说你卡掉了的那种话,让他们再明晃晃地“捡”回去--算是很“不留情面”了。
她欠乏应对的能力,只好暗暗下定决心,下次对聚会什么那样的事还是要耐心一点了,即使是怕麻烦,也还是不要那么撕破脸皮的好--因为这种感觉真是太不好了......虽然除了这个部长也没什么人会对她这样做了。
但那些都是其次,最紧要的还是眼前的困境--看着从门外越走越近的金李焕,姜厚树不由地回避了下--因为他的眼神实在太犀利透彻了点,像是天生的狐狸眼能看到人心似的。
而姜厚树很久没见这种紧迫了。
咳了一声,正要开口说话,站在办公桌前的金李焕的脸却陡然凑到了她的面前,眼神直直地盯着她的视线。
姜厚树防备不及,也只好睁大眼,疑惑且防备地看着他。
她决定以静制动了。
半晌,终于挨过他那审视般的目光锤炼,在金李焕直起身子调转视线、她也正要舒口气的时候,姜厚树却陡然听到他那调笑的话。
“呵!果真,你姜检察官的眼睛实在太漂亮了也太干净了,干净得除了那些熬夜的红血丝外,再没有什么我能看到的--所以你是真的累了--我可以这样相信吧?哎呀,所以当什么检察官,简直累得怀疑人生,不是吗?”
他笑了一声,却看向了其他的人。
连带着那句“不是吗”,所有的人也都笑了起来。
谁都看得出来,他的确是个很爱开玩笑的又温和的人。
如此,姜厚树倒是不好发火了,只好也勾唇笑了一下,眼底倒真是有些疲惫了。
只不过还没等姜厚树再次开口“督促”他们走的时候,金李焕先发话了。
“所以,为了不让姜检察官陷入因为疲劳驾驶而有可能伤及生命安全的风险,就由我送你回去吧!送完你我再过去聚餐也来得及的”
他抬手看了下手表,然后看她,眼里唇边都带着明晃晃的笑意,明亮得和这生冷的地方、制服一点都不般配。
姜厚树吃了一惊,再没想到他说的会是这样的话,下意识地皱了下眉头
“不是......谢谢部长,但是不用的,我自己可以回去的,不用这么麻烦......”
“哎呦,就算是你再不想让我送也没关系,但是为了你的安全,我还是要再找一个人送你的,看您那眼睛都有眼袋了......”,他伸手似乎是想触摸一下它。
“不是......”,姜厚树不禁后退了一步,连连摆手,却深感金李焕言语炮弹的威力——因为如此一说,她要是再拒绝倒显得不留情面了。
索性扣除上下级关爱后,他也算是个过分年轻清白的优秀后辈,这样子也不会产生什么黏黏哒哒的误会,所以她只好顶着其他三人的目光,违心地笑了,非常灿烂地,然后微微欠了欠身,“那麻烦你了......”
汽车行驶在拥挤的马路上,艰难才能挪动一寸。
车内长久的密闭空间让姜厚树有些难以呼吸,于是她将车窗打开了一点缝隙,让冷冽的空气钻进来吹走她身旁的那男人的温热气息。
“啊,冷死了!”
等车的间隙,旁边的男人突然抱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然后伸手按了一下,就把姜厚树才打开的车门又关了起来。
姜厚树有些愣了--因为她还没反应过来--一向在检察院里以风度翩翩形象示人的金李焕,怎么就这样问都不问女士一句,就把窗户关上了呢?
难道是因为自己没问他就开窗了的缘故吗——那这好像倒是自己的失误,难道要道歉一下吗……她有些蒙,于是转头看他。
然后姜厚树就看到了那样一张脸:五色明媚生花,两瓣唇角微勾,看自己的眼睛却莫名富有生气地虎视眈眈。
“老实说吧!你就是因为我不去的吧,为什么?”,金李焕放在方向盘上的一只手,正慢条斯理地摩挲着另一只手的尾指,问的似乎毫不经意,“你不喜欢那些活动吗?”
姜厚树瞬间打起了精神应付--她也不是不懂得人情世故,只是一向用得不太顺手而已。
“金部长你误会了,我没有……你不是刚刚才说相信我的吗?”,她有些难以理解他的反复。
是的,就同姜厚树几乎所有物品都喜欢用上麋鹿图案的那样--她的眼也似那鹿一般,又大又幽远地沉稳,且因为那长满了鲜花或是繁复的淡绿形状鹿角奇特,一旦被吸引了就难以看到它的脸那般安全--那时再看它的眼,你就会很容易相信她,觉得她也是那样的温和诚恳……
金李焕刚开始不由地选择了相信,不过此时看着姜厚树的眼,金李焕还是决定不要相信了--因为她这人狡诈得很!
“我看得出来,你从一开始就不怎么搭理我,就像*鼠狼不怎么搭理鸡……好吧,那是个错误的比喻——但我想表达的意思就是那个--你不怎么搭理我”,他的视线往下撇了点,“为什么,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好一招以退为进,姜厚树顿时难以招架,只好睁大眼睛看他,很是冤枉,“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不过那也的确,虽然她的确心有芥蒂,但每天光是处理各种事务--加上她又是个力求尽善尽美的人,忙得几乎是连休息的时间也没有,不要说一起工作了多年的同事,就连自己偶尔放松的机会都少得很,怎么可能有碰上搭理他的机会!而且这也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
“还说没有?”,启动了车后才行驶了一小段路程金李焕似乎是被她这话点燃了炮弹似的,一下子把车侧进了靠近绿化带的停车道,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莫名其妙地非要辩个明白。
“那次欢迎仪式上的失误就不追究——但是,你不是每次开会之前都会提前很早到吗?那之后每次会议还有案件,我除了前三次碰到你,你却借故有事走开以外,就再也没有提前碰到你了——不是,我想跟你单独说一下话就那么难吗?每每都找不到那样一个时机,每每......”
金李焕皱着眉头,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似乎很难理解这样躲避的行为。
“是你误会了”,姜厚树面对这样坦然的指责,有一瞬间慌乱,但只思考了一瞬,就立即反问了一句,“但是你想和我说什么呢?”
金李焕听到最后一个反问顿了一下,却是又一下子皱起了眉头,“额,你不要转移话题,我们现在说的是你为什么不搭理我的这件事,我想和你说什么还是解决完了再说吧!”
姜厚树却被这样的推脱搞得有些不耐烦了——她本来也不是个多有耐心的人。
“金李焰你……”,她忍无可忍。
“我叫金李焕”,他一下打断了她,然后又陡然有些落寞似的,“你看,你连我的名字都记错了”
“抱歉……”,姜厚树的火一下子就喷不出去了,只好压了一下。
尽管脸上五颜六色地变幻着,她还是尽量温和了,“那之前的误会也不追究了--现在你有什么话,可以平和地,慢慢地说,我都会听的,不过作为补偿--只此一次”
“之前的为什么不追究了?为什么只能听这一次呢?”,金李焕不解,“还有,你为什么觉得我要跟你说的话就是废话呢?”
姜厚树就不解了,甚至有些火气,“那你这么来,要追究的话,那不是连同那次欢迎会上的也要一起算?我只不过不小心打了个喷嚏,你就用那种......眼光看我......这是算不清的。所以你想说什么就说好了,至于说什么”,姜厚树耸肩,“那这就是你的事了”
金李焕微眯了眼看她,好半晌才迟疑了一句,“你对所有人都这么直接?”
姜厚树顿了一下,听不出是不是嘲讽的意思,只好也斟酌地应了一下,“是,我性格就是这样。对我来说,听那些无意义的谈话会令我头痛的--那是真的,所以我才会做这份工作,也才每次都提前去开会的地方--什么也不干,就只是坐着,在感受着那时的那个地点的时空而已,因为我需要提前预防,不然我会控制不住的”
“控制不住什么?”
“控制不住发脾气啊。就好像现在,我累了,也不高兴,更不想昏了头地朝你发脾气,如果能让我提前缓一下的话,我想我们的谈话会好很多的”,姜厚树直看着他,突然笑了一下,然后笑容又很快收敛,好像刚刚那一切的争执从未发生过的那样。
“如果每件事都需要这么郑重的话,那么你一天能做的事,应该也就只有工作了吧?”
姜厚树微点了点头,见金李焕仍看着自己,也不好摆脸色地只随便应了一句,“万幸的是,我对其他的事也并没有什么兴趣”
“听上去很凄惨的样子......”,金李焕不由自主地说了句。
姜厚树的脸色却是变了,但还是尽力控制住了语气,“你觉得你这样说合适吗?对一个长辈?即使你是我的上级,那也并不代表你可以随意指责”
“什么长辈?”,金李焕莫名有些慌了,最多算前辈吧!
“我大你9岁……”,姜厚树拖长了尾音,似乎终于找到了可以“对付”他的方法,声音略显得意。
但那得意只停留了一瞬,仍觉困扰袭来,她这样提议了一句,“不然就到这里就可以了?我自己打车回去--你去聚餐吧!时间快来不及了......”。
“啧啧,又来”,金李焕摇了摇头,复又重新启动了车,向前驶去,“不管我是气恼了真让你下车还是气不过的开车,反正都达到你的目的,你这可真是好打算......”,而被哂笑的姜厚树已经能自动忽略他话中的刺了,反正只要他能按自己的想法走就好,至于哪一条她并不在意。
“对了,你想跟我说什么?”,车又行了一段,姜厚树稍微平复了下心情后,才又突然想起来金李焕刚刚说的老是等她的事情,这才开口问道。
她倒十分好奇,有什么事,竟会让他一个堂堂部长,不顾身份“低三下四”地找自己说话--要知道虽然金李焕上任后的确戏很多,经常举办活动会餐,可那并没什么错误,因为他在迅速融入检察院二部的同时,也最大限度保证了自己部长的权威,并没有不分轻重,且他给自己的感觉却非常体贴,甚至有些尊重的意味--这或许和他想跟她说的话有关,但她见过太多这样小心翼翼的试探,即使率先问出口,也只是期待别让她太为难的好。
“嗯.......”,金李焕这时却扭捏了起来,但他似乎想起了自己的身份,所以还是尽量沉稳地开口了,“我就是希望文检察官你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能多指导我一下,因为我想把我们二部的业绩做得更好.......”
这话听上去倒没错,一个环境的新人,即使权力再大,也需要迅速掌握情况才能游刃有余地开展工作,但问题是,姜厚树想不明白了,你找一个被自己“抢”了位置的人指导,这是对她的人品和容人之量有多大误解啊?她没给他使绊子就不错了,还指导?简直得陇望蜀!
姜厚树的面色有一瞬间的怔肿,但还是很快反应了过来,只是语气却不复刚才的轻松,“可以啊.......只是我知道的不多,也不常和人私下交流,所以能帮的可能也非常有限,希望你不要介意的才好”
“不会”,金李焕闻言笑了一下,仿佛听不出姜厚树话里的保留,倒是真心实意地跟她道谢,“你肯教我就好了,那我以后多问你一些吗?”
“嗯可以”,姜厚树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她嗫嚅着想说些什么,但最后想了想,还是什么也没说地沉默了,只是看着前方。
而金李焕似乎也很满意这样的结果,兴致勃勃地开着车在车道上穿行,一路无言。
当车将将地停在楼下时,金李焕下意识地往车前一探,向上看了一眼,“这楼还挺高,姜检察官你住几层啊?”
姜厚树刹时解开了安全带的手一顿,也不拉着放回去了,而是一下子放开,直听到那“吧嗒”一声的脆响,她的身体抖了一下,有些歉疚地笑了一下。
“不好意思,太用力了......”,姜厚树拉开车门,朝他笑了一下,然后下车站定,“那祝你晚上玩得愉快!”--他们现在的关系有些奇怪,论职场的话,她在下,论资历的话,她又在上,所以这也造成了即使她想甩手就走、却还是只能周旋的尴尬局面。
而金李焕愣愣地,似乎不敢相信她就这么叉开自己的话题。
他一下子熄了火,大口喘气,然后打开车门,绕过车头,大步朝她走去,一下拉住了不断瑟缩退后的姜厚树的手臂,眉头紧皱,很是郑重。
“我跟你说,我最不喜欢别人这样和我说话了。我不过是想问一下你住几层而已,有什么话不能说的,那你就说不能说就好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又不是那种不通情达理的人,为什么非得这样忽视呢?我理解不了”
姜厚树被顶得也很不悦,火气一下子就冒了上来,“理解不了就不要理解了。没有人规定我必须活得像你期望的那般坦然,你也没有非要了解我的做法的必要--当然如果你必须要的话,那也请尊重我--我是可以开个玩笑,也可以用别的话回答你,但我不想、也懒得,不过就算这样,我也还是用别的方式告诉你了,我想这点你还是得感激的......”
姜厚树长出了口气,看向他的眼,“成人的世界,远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直接的......所以我想你需要换种思路,自己体会”,她说着,然后沉了脸色,手臂蓦地用力往下一坠,想要把自己的手挣出来。
只不过可能是金李焕握的实在太用力了,隔着衬衣的皮肉扭曲中,姜厚树不禁痛呼了一声,眉头紧皱了起来。
似乎是直到这时,金李焕这才发现自己这个身高一米八多的男性,抓着一个才一米五多的女性的举动是有多么地不合时宜--尤其是握着那盈枯不止一握的细瘦手臂,他越发觉得自己不堪了起来。
金李焕倏地放开了抓住她的手,原本想要道歉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姜厚树那沉静的脸,他就说不出口那话,相反的,隐约中还有一股恼怒升了起来--像是块和姜厚树同极的磁铁,他越想靠近,却越遭到排斥。
金李焕说不出口那无奈,于是只好寻求新的突破口,“你是不是嫉妒我才这样?因为觉得我拿走了原本属于你的东西......”
金李焕话音未落,姜厚树就一手捂着疼痛的手臂,打算侧身离去。
他只好又一个跨步,伸出手臂拦住了她的去路,目光坚持地看她--看样子是誓要得到个答案了。
姜厚树叹了一口气,神色却颇有些屈辱,目光直直地看他,“我是那种因为交流会妨碍工作,所以可以舍弃交流的人......你觉得我会是怎样的人?”
金李焕闻言默了默,垂下了手臂,头低低地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场面似乎有些尴尬了起来。
没想到过了几秒,他突然就笑了,还耸了耸肩,“哎,鉴于我们共同的职业,我认为你这种行为是舍弃小爱生活,展示大爱精神的表现,真是令人值得称赞的精神......”
“看,你不也是一样也用这种招数?”,姜厚树却无情的打断,然后嗤笑了一声,冷冷地说了一句,“我向来不喜欢真话假话一起说的人,而像你这样反复地,插科打诨、严肃质问都按自己来的,我更不喜欢......”
这就等同于是不喜欢自己了吧?金李焕不禁心里这样想着,避开了她的目光,不免有些讷讷。
而姜厚树语毕后顿了顿,没听到下文,就微欠了身,连话都懒得说的,直接上楼了。
两人不欢而散。
幸而金李焕也是个知趣的人:自打那晚之后,他们的交集实在是少无可少,颇得姜厚树满意。
只不过这样的日子才持续了一段时间。然后就在某天,她却又猝不及防地和他扯上了瓜葛。
那天是个平常也繁忙的下午,姜厚树正坐在办公桌后伏案忙碌着。
处理文件的间隙中,突然一阵饥渴袭来,她看了下时间--离休息结束大概还有十分钟。
蒋扶意早在二十分钟前就出去了,所以没人吩咐的她只好起身,转到休息区里,用自己的杯子倒了杯温水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她想晒一会太阳。
没想到,就在她双手捧着杯子,享受着难得的惬意时光时,她的余光看到陡然出现在门口的蒋扶意朝自己走了过来,然后在自己的面前站定。
“怎么了?”,姜厚树习惯掌握先机。
“嗯......”,蒋扶意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瑟缩,不敢看她那大而清澈扫视了自己一圈的眼。
连带着远远站在后边的刘添雅也是一副忐忑的模样。
似是蒋扶意迟疑的时间太长了,姜厚树的唇抿了一下,放下了水杯,单手摩挲着,“嗯?”
蒋扶意于是一个激灵,一下子脱口而出了,“我带了相机来,因为想拍些照片......我拍了些照片,然后相机就被金检察官没收了--他说要您替我保证,下不为例,才还给我......”
蒋扶意话说到最后,却是满脸的通红,令本来就决定一向对她要稍显温和的姜厚树都不禁有些不耐了。
“你拍了什么?”,她问。
“金......部长”,蒋扶意有些战战兢兢。
姜厚树果不其然皱眉了,她只沉吟了一下,然后抬头看她,“和刘助理一起拍的?”
蒋扶意点了点头,却不明所以姜厚树问这问题的意思--其实这是昨天下午发生的事了,只不过那时候姜厚树在工作,她没好意思说,今天她特地挑了姜厚树休息的这个时候说,是因为她知道,如果有人在她工作的时候和她说这种事的话,她眉头皱起来的深痕能把那个人的喉咙夹得喘不过气来......却没想到即使是现在休息的时候也是如此。
蒋扶意有些慌了,毕竟那相机对她来说也挺重要的,不说是个限量款,而且里面还有很多老的照片还没有拷贝。只是无奈她一朝不慎,竟落得如此局面,“对不起,姜检察官,我下次真的不会了,请您帮帮我吧!”
她的脑袋低低地垂下,心中有些着恼--真不知道金李焕为什么非得这样做才行,搞得好像她是犯了错的小孩,需要大人去给个交代才行的一般--让人如此狼狈!
不过这头低得也还算值吧?蒋扶意心想。
毕竟比起其他人的检察官来说,虽然姜厚树更不好亲近,但她对自己却是更宽容体谅些的--简直像是个没性格的人,除了遇到原则上的问题很较真而已--而这次的问题,感觉并不算是什么原则上的问题。
却不料,在蒋扶意犹自想入非非的时候,一个有些温吞的声音传进了她的耳际,里面的拒绝意味却很是明显。
“抱歉--首先,这不是我没收的;其次,如果我是金检察官,感到困扰的话,我也会收的,只不过或许会因为你们是女孩子,有些不好意思而已;再者,我不是你家长,只是职场同人......总之,这件事我可能无能为力了”
姜厚树说着,看着蒋扶意的眼向右瞥了下墙上的时钟,然后站了起来。
光影投射在她的脸上,让她的表情有些虚幻,然后她颔首错开了蒋扶意的身体,“那么,我先回去了”
直到姜厚树的脚步声彻底离开了这里,蒋扶意紧绷的身体才一下子松了下来,身子有些摇晃的她不禁单手扶住了姜厚树刚刚触碰过的那张桌子的桌缘,然后默默叹了口气。
而身后的刘添雅走了上来也无法,只好安慰了她一句,“没事的,实在不行,我们就和金检察官说......说是姜检察官说的,没收一个女孩的东西也好意思--看他会不会不好意思......”
刘添雅边说着,挽着一脸愁苦的蒋扶意朝正前方的甜饮区走了过去。
只不过没走了几步,被厅内高大盆栽的树叶刮过手臂,蒋扶意不禁下意识地回了下头,就蓦地看见了,看见那个坐在盆栽后面被所有人的目光看着、“很好意思”没收女孩子东西的金检察官。
他修长的手臂很好地交叠着,放在桌上。似乎察觉到了目光,他抬起头来,朝她们露出牙齿,很是温和地森然笑了一下。
“下午好啊!”
不过姜厚树真心感觉,最近隔壁金检察官的戏真的很多。
因为他不是突然走进来问她一句什么,就是随便放了个什么——即使是同是在这边工作多年的同事,来串门的机会都没他这一个月来串的多!
据说他最近还搞了非常多的部门活动,“夜夜笙歌”——虽然姜厚树一如既往没参加过……噢,不对,其实有一次周末的晨跑活动她还是去参加过的。
不过她太弱了,没跟到山顶,就只好搭陌生人的车被拉回来了——所以后来的周末活动她也都没怎么参加了。
人的性格气质不同,这她能理解。
只不过姜厚树不理解的是,就算是他爱交际的话,那也该是找他同期进来的检察官们,或者是那些年轻的人才对——虽然那些人职位都比他低,也不太合适……但那也比过他们一群聊不怎么来的人、还硬要凑在一起的好吧!
严格来说,其实金李焕做的其他那些倒也还好——就是刚开始后来老进她办公室搭话、放东西的举动也有点让她接受不来。
不过基于他的意图和表现似乎并没有任何特殊——即使他们曾不欢而散,所以她也还能勉强坦然接受——只当年轻人闹脾气了又想修补。
只不过最后让姜厚树终于感到有些坐不住的,是在某个下午的午后。
那天,金李焕一如既往地又带了杯奶茶给她——在蒋扶意出去休息的时候。
“奶茶店今天搞活动,买一送一……”,金李焕笑了笑,将热腾腾的饮料小心地放在桌上。
姜厚树已经习惯了他的各种出现和措辞,只是略抬了抬眼,说了声“谢谢!”,然后又低头工作。
金李焕也不以为意,自顾退了出去,而至始至终,姜厚树的脑袋连抬都未抬。
只是过不多久,余光瞥到那杯里散发的热气渐少了些,姜厚树端起啜饮了一口。
其实她还蛮喜欢这些软软甜甜的东西的,所以除了最开始的几杯她拒绝无果也没喝掉以外,其他的她每次都有喝——并且也有接受的理由:因为金李焕说他喝不了那么多的话,反正最后也肯定是丢掉了,那她喝掉也没事吧?
所以她并不感到负担。
只不过这次,当姜厚树喝到不剩下一半的时候,蒋扶意却提前回来了。
她似乎是和刘添雅闹不愉快了,神色没有往日的那般愉悦,不过看到那杯奶茶的时候却是眼前一亮。
大约是女生心情不好的时候都总想吃点甜甜的东西吧!于是她问了姜厚树一句,却有些疑惑。
“您今天喝奶茶啦!?”
姜厚树点了下头,“嗯,今天那家店它有活动,买一送一......”
桌上只有一杯奶茶,不过蒋扶意是不敢问她是谁送的,所以只很是笑了一句,看了下标识,“那我下去看一下”。
姜厚树颔首,并无他语。
只不过蒋扶意却是很快回来了,手上空空地快语直言,“没有啊,那家店今天没搞活动啊......”
那一瞬间,姜厚树听到自己的心里“咯噔”了一下,然后她的肾上腺素似乎飙升了起来,脑中有些空白——这是怎么回事?
姜厚树想不明白--为什么金李焕要撒谎?
依照他们的职位来说,金李焕即使想要亲民也没必要讨好自己;而他们之前发生的那次下班之行也断绝了她相信他们是友好朋友的可能;而按照男女身份来说......难道说他是献殷勤?
姜厚树这样想着,只不过幸好理智回笼,她又过了一遍思路,觉得他大概只是想修补他们普通关系的“裂痕”时,这才稍稍放下心了。
她舒了口气,忍不住拿起杯子来又喝了一口,只是吞到喉咙才又想起这奶茶对于金李焕的“效用”来,一下又吞不下地,只好梗在那里。
不过最终,姜厚树还是艰难地吞了下去。
然后她朝蒋扶意招了招手,有些虚弱,“麻烦你去帮我向名古川寿司店定一份A级寿司,送给金检察官,就说,就说......”
姜厚树边说边取出钱包正要拿钱的时候,思忖了下,又似乎觉得颇难措辞,一下犹豫在那。
顿了顿,于是她的手又收了回去,“没什么,你忙你的吧!”,然后不再言语。
蒋扶意讷讷,也无他话,只好坐回座位,心里面却一直回想着那让人没有头绪的言语。
这天,金李焕仍是在蒋扶意她们休息的时候敲门进来的,只不过这次姜厚树却没有“置之不理”。
她反而是放下了手头上的东西,双手交握,分明摆出了一副要长谈的态度——虽然后来证明那长谈也不算多长就是了。
这惊讶到了金李焕。
他不可置信地看了下自己的身旁两侧,然后身体摇了下,眼珠一转,“你是在看我吗?”
“是”,姜厚树应了声,看着他手中那两杯一模一样的茶饮,心中某种越发怪异的感觉冒了出来。
她安慰自己是自己多想了,眉头却还是不禁皱了起来,然后率先开口了。
“嗯,其实我不是很喜欢喝奶茶的人,而且也没有每天喝这个、和打算养成的习惯——所以下次就不用给我了……”
姜厚树视线垂了下来,斜向一边,然后复又抬起眸来,淡然地看了他一眼。
“但还是谢谢你了!”,她唇抿着似乎腼腆笑了一下,顿了顿,补了这么一句。
如果不是曾经深触过她那桀厚盔壳的一晚,金李焕说不定会相信她这真切妥帖的说辞,只可惜送她回去的那晚,她那疏离戒备的话语还历历在耳。
他注定是不会相信了。
“她们的相机我还了”,金李焕风竟然马牛不相及地回了这么一句话。
然后他看着她,“我说是你跟我说了,我才还给她们的……”
姜厚树闻言骤惊,然后眉头深皱地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桌上,身子微微前倾。
她的目光紧紧地看着他,满是不可理解与偏责,“你为什么要这样说?”——这给人的意思不是就是说他们私下有交情,而且还不浅吗?!
“什么为什么?”
“你没必要这样……不要再这样了,我很不喜欢和你这样打交道……”,姜厚树似乎忍了很久,才没有翻白眼。
因为她也没胆量说出——“有什么话就好好说清楚”的那句话来……只好下意识地回避了那可能导致冲突的话语。
“你真的很幼稚”,这次轮到金李焕挑眉,他蓦地好笑了一下,“就算你对人际关系再敏感,那也不应该这样——你要好好想想,你身上有什么值得别人贪图的?”
那话理解过来的意义很大,姜厚树的脸神色莫幻。
也许是才隐隐意识到了什么,担心她发怒的金李焕赶忙补了一句,“我是想说,优秀的品质是有追随者的——你的正直吸引了我,我只是想和你这样公正的人和睦相处而已,没有对你有别的企图,也绝不是非要想拉你去参加什么活动而做的这些……”
他的话音在她不偏不倚、没有丝毫懈怠的目光下渐渐没落了,但眼神却“不甘示弱”地仍坚定看着她。
姜厚树的瞳孔微微张大——不过那也只有一瞬,然后她垂眸,只是公正做出了评判:“正直的人不适合和人做朋友的”
她说着,开始收拾起桌上的东西。
看着她那收东西的干脆利落劲儿,像是要打包回家吃自己的态势。
金李焕慌了,“你……”,他的脑袋已无法控制言语,只有动作还能坚持。
他一个箭步上前,伸手按住了姜厚树放在文件上正蜷起来的修长手指——一片冰凉。
忍不住一个激灵,金李焕就不禁将手缩了起来,不由自主地把那手也包了进去……
手轻轻颤抖着,金李焕不敢去看那手的主人,只好默默地顿着,像是被火烧了一样的尴尬着。
那天,金李焕都忘记自己是怎样逃出来的,只隐约记得姜厚树在自己耳旁轻巧说了一句,“你这样是很会让人误会的行为……”
然后他也不知道自己回了句什么话,等醒悟过来的时候,他人就已经在门外了。
懊恼的咬了咬下颌骨,金李焕的眼里闪过一丝挫败--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他本来从老头那揽来这件差事——从中心调下来,就是为了找出线报里说的那个混进来的卧底——当然也为了驳斥他们老说自己是个除了纸上谈兵厉害、真正做起来却不怎么样的人的观点。
他自认形象不错,为人不说有多风度翩翩,但起码在这里表现得中上有余,所以加上他头脑过人的智商,即使单枪匹马,找出那人来也肯定轻而易举......
却没想到,还是果真同他们说的那样,可能他实验室待太久了,有些能力退化了也不知道?他粗浅来的这几个月,对所有人都带着的“有色眼镜”,仔细却又不动声色地试探,竟没有一个合理的头绪。
而让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是,其中最先摆脱他怀疑和审视的,居然是看上去最阴沉又不好接近姜厚树!
按照他……不,也几乎是按照所有人的共同认知,虽然姜厚树这人没做什么危害他人的事,但不可否认,她这样内心埋着心事,又不擅长、或者说她也并不想与人交往的人,最有可能就是有心理问题的人——或者说,是个有着双面生活的卧底,危害巨大。
加上她身上那种对工作和道义可怕的殚精竭虑,也一度让他怀疑她是不是也有可能是个某种信仰的卫道士,会隐藏在这座城市的制高点,悄然蛰伏着在一个角落,然后在毫无声息的瞬间吞噬某些他人的宝贵的东西,毫无怜惜……虽然后面证明那也并没有!
不过,金李焕也很说不清道不明,到底是那些证据说服了自己,还是本来他就已经相信了她地--他打算找个私下的机会,想跟她说清楚——说清楚其实那个本部长的位置仍是她的,只不过现在他需要借用一下而已,直到找到那个卧底——也免得她寒心了。
没想到到后来,或许是她的处变不惊引起了老头他们的注意,他们倒是不让他说了,还说如果她能通过考验的话,直接进他们的权利中心也是可以的——只不过那需要他来唱黑脸,做坏人……
金李焕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向是恣意随心的,也不在乎在别人面前是个什么样子的。
但这次他却不想她“误会”自己,且对自己产生厌恶——又或者说,即使是那误会必须产生,但他也不想她忽视自己--所以才这么,每每搞了很多活动(虽然那很大程度也是因为他需要大量观察每个人所做的努力),但就是他也只有那个愿望——想同她很好地相处而已……
而至于为什么会产生这个念头的原因,金李焕想,那大概是因为他初见姜厚树的时候,就被她那一手极其简单又浓烈的绿色给震慑了吧?
因为这世道真的很难见到这么偏执又纯彻的人了--虽然也有另一种说法,叫幼稚。
他刚开始以为他是因为自己也喜欢绿色,所以才在那次姜厚树打开包、取出所有东西的时候,心里才那么震颤激动的。
但后来他自己买了很多绿色的玩意儿,摆在自己周围时,他却被那乏善可陈的单调给弄吐了......于是他知道了,那不只是颜色的问题,是人的问题。
正因为那人是姜厚树,所以他才觉得满满的绿色可亲可爱,反之则让他毫无兴致可言。
是以他也才会如此接近姜厚树。
因为绿色是一种清新的颜色,能舒缓人的心情,带给人眼前一亮。
姜厚树喜欢绿色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她出生于南方一个山林之家。四周环绕的山林铸就了她的整个童年,也浸润了她的灵*。
她的物欲也曾如青松一般青翠欲滴地蓬松过,只不过最后却随着枯枝败叶进入轮回一般地释然了--因为每每要屈服的时候,她就会想着,没什么,我家里还有一大片田等着我去种呢!
那种土地山灵的厚实感很好地支撑了她的脊柱,令她眉宇间隐约总有股佛性。
但事实上,这可能也和她的资质有限有关。
就像农村的孩子爱读书,不用人操心,但即使读出了一点成绩,因为见识短浅的原因,一般发展不大,甚至毫不夸张地说,就算学有所成,也无用武之地;而城里的孩子自小眼界开阔,性格跳脱,却大都混得不赖--虽然那也是老师父母“求”他们上学,耗费巨大心力的结果,但却很能吃得开--至于其他的一般的人,暂且就不讨论。
姜厚树的脑筋并不笨,甚至因为她异常敏感的心理来说,可以说是很有生活智慧了--但她就是无法、也不想那样去做......
打个比方,就像有次下午茶的时候,有个人问了她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正常情况下,她知道自己应该适时地端起杯子,然后笑着一句--我都不知道该跟你说话还是喝茶了--因为直接拒绝回答是最下策的反应,她也绝不可能会这样做。
但她就只是微微勾唇笑了一下,什么也没有回答--任淡淡的尴尬弥漫,她却毫不在意。
因为让从没有狩猎过的狼去打猎,最终的结果不是饿死,就是吃素--而她现在吃素。
有人说,一个人的智慧体现在于她的能力--因为一件事的对错,大多数人都会懂得判断,但关键在于你懂不懂得说出它的对错,或者说只要别人能把你描述不出来的东西说出来了、或做出来了,那那个人就算比你有智慧。
而对于姜厚树来说,懂不懂得那样去做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做不做得出来--但她已经不屑那样去做了,而至于是什么,或者说为什么会让她有对人从战战兢兢到无论是谁都隐隐不屑却没有表现出来的原因,谁也不知道--因为她就只是忽视了。
她忽视了很多东西。
但不得不说,金李焕持续的部门聚会,虽然没有找出他想找的那个人,但却更团结了他们这个群体--只不过这里面却没有姜厚树--因为她打算又重回一线了。
很多新人总是会说工作压力大,老人欺负新人--当然那并不是说这种情况没有,只是一般来说,都只是因为新人自身的不熟练,和工作成长的迫切需求才会导致给人这种感觉罢了。
姜厚树也是从那一步步走过来的。
但因她有个特殊的怪癖--出行在外一般是不怎么吃东西的,以往在一线的时候,她的体重很难上过九十斤--这种辛苦旁人很难体会,却也知悉,所以所有人才对她又打算重回一线的决定震惊不已。
姜厚树对外的解释是很久没回一线了,担心无法脚踏实地了--不提这也令其他人也暗自盘算着不能落后才是--金李焕头一个不相信!
他看的出来,她有某种洁癖--那可能是只针对不喜欢的特定的人和事,不然她也不会老是呆在办公室里、或者是下班了也只呆在家里——这次的自行下放,估计也仅仅是针对自己……
金李焕本来还想借助她的力量帮他找出那隐藏的人,即使不能告诉她,但因为姜厚树那朴实的心在,虽然排外,可他总能让她心甘情愿帮他的--毕竟他们是直系所属关系。
可现在她要下一线工作的话,那么和自己对接的关系和机会就大大减少--这对本来就难以堪破众人的金李焕来说,就更孤立无援的多了--所以他尽力阻止了她--而这,也就是“大名鼎鼎”的检察院部长不余余力针对部员传闻由来。
据说,姜厚树刚定了值去新疆采集信息,刚到那没两天的时候,金李焕开了个部门安全会议,点名她要参加会议,不然按违纪警告--姜厚树回来了。
据说,姜厚树才刚接了卷宗去现场勘察,金李焕一通指令,将中心发下来的文件交由她来执行,不然按违规处分--姜厚树回来了。
据说,姜厚树才刚把一个出差学习的机会要过来,人都已经在机场了,出发在即,金李焕一声令下,有重要事件须她参与,不然按渎职处理--姜厚树回来了。
姜厚树回来了,不过也没再打算外出了--看,这就是她心里隐隐不屑的一点--她明明想要反抗的,象个英雄般地,可却还是屈服了--因为她从没反抗过。
然而正因为她从没反抗过,所以即使知道那后果是她可以承担的,她却还是选择接受了--以至于她更厌恶这一切了--尤其是那样的自己。
只不过这次她不打算出去,金李焕却非要带她出去了。
他们两人这次是去一家山庄暗访。
金李焕说,不,是他言语间透露的,这家山庄很不简单,让姜厚树好好观察。
只不过至于为什么不简单他没说,姜厚树也只能按照自己理解的见机行事了--虽然以她保守的性格,除非是见到当众施暴,否则她基本上都是以静制动的就是了。
姜厚树相信金李焕是没胆子骗自己的,因为那是她的底线--她一直被他反反复复地来回“针对”没有发火的原因,也就是因为他没有以权谋私......最多算是上纲上线罢了--而那她无可指责。
她对于工作来说,只要不涉及原则,向来是听从安排的,所以金李焕吩咐她开个账户,她就开了个账户,然后他还往里面打了钱,说是当作经费,由她当个富人进山消费来迷惑他们,好让他在暗地里观察--姜厚树相信了,所以也这样照做了--因为他把上面要求配合他的文件也摆在了自己的面前。盖着红章,无法不让人相信。
只不过很不凑巧地,他们上山的时候下大雨了,又难得一遇地,车居然陷在了泥地里动不了!
因着是暗访,也没办法叫支援的他们只好冒雨狼狈地急行一阵,赶到那个山庄里。
毕竟是在外,姜厚树也谨记金李焕的嘱咐,所以到了山庄里,“忘了”上司身份的她就表现得一副阴沉不可一世地模样--那种样子很难说,姜厚树也没学过表演,不过就只是把心里面的阴暗稍稍散发了出来--毕竟有钱的人都可以用钱来买尊敬的,所以不需要收敛心中的阴暗。
她冷冷地吩咐金李焕去找一套衣服来--因为她看不上山庄里的准备的--但姜厚树猜,金李焕应该很快就能搞定的,毕竟他那张脸和那副性格很讨人喜欢。
金李焕果真很快找来了,恭敬地捧给她。
而姜厚树连眼神都没甩一个,仿佛看不到他浑身滴水似的,径直回房换上了--她心里想,就当那是对之前“针对”她的回报吧!
这下就算扯平了!
姜厚树这样打算着,一脚踏出房门的时候,却在发现蹲在走廊里的那个身影时,不愣住了……
托金李焕“吉言”,那天夜里她打算出门吃饭的时候,果真看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事——但她只犹豫了一瞬,就果断地退回了房间,又把房门紧掩了。
她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地缄默了。
其实姜厚树不止一次地想过,那天如果她鼓起勇气出去的话,会不会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但事实就是,姜厚树后来也想过了,就算时光无数次重回那时间,她也还是不会出去的。
因为她从不曾打算在这人世过多停留过,那种东西对她来说,要不起的话,不要也罢!
所以就算那天她看到金李焕在做那样......奇怪的事情,她也没说什么--因为她知道她就算上去了,又能说些什么呢?只能听之任之,或者随波逐流。
只不过,她不打算去招惹金李焕,却没想到金李焕倒来招惹她了!
之前戏那么多、针对她也就算了,没想到他现在居然暗算她!姜厚树之前还想着算什么扯平了,啊呸,她姜厚树和他金李焕绝对没完!
而导致姜厚树有以上想法的,是在他们从山庄回来以后,姜厚树在被他冠上贪污受贿及卧底名义被解职的时候,她的脑海中神经线一瞬间就崩了开来--因为对于一个爱惜名誉,以自律为傲的人,有什么比被泼了一身油漆更让人难以忍受的事情呢!
虽然“证据”明摆在那里--不过山庄是金李焕带她去的,账户是他叫她开的,钱也是他打进去的--难道别人会相信她会这么做的原因只是因为看了那份文件吗?姜厚树越想越是不堪。
她全身战栗,忍不住想上前踢翻金李焕的冲动,但他却连眼瞟一眼都没有地,让警卫架着她出去了。
姜厚树并不甘心!
她怎么可能甘心?
她人生中冰冷流动的血液里,某种沸腾的力量终于迸发了出来。
谁也不知道她凭什么毅力做到的,但他们都看到,她用自己的双手,用自己的智慧,把自己身上的骂名解下了,还成功地把真正的叛徒给找了出来--这足以看出,她是个有巨大潜能的人--虽然她这个人本质上脆弱,甚至有些懦弱。
她成功地重返了检察院,然后人生中第一次对一个人表现出了明显的疏远战意--当然只是对金李焕而言。
金李焕也很无奈,毕竟他有错在先。
但最关键的是,他也真没想到,那群人说的竟然是对的--姜厚树果真有这个能力可以胜任这个部长的职位的业务,这个他比不过她。
只不过很大程度上来说,她没有强烈的集体荣誉感--你不能说她没有,但那却只涉及分内之事,要是再以外的,她却没办法更多了--就像这次也是,如果不是火烧到她身上了,单单交给她这份任务的话,她会很好地尽自己能力努力完成,兢兢业业,也会比其他人更加迅速......但却不可能这么如袋中取物般容易。
甚至还有一种很可怕的可能就是,其实以她的敏锐和敬业,她有可能知道了那个人的存在,但出于某些原因,她却无动于衷......她只是画地为牢。
金李焕和那群人的打*输了--他依言设计了姜厚树,却没想到她真的比自己提前找到了卧底--而他一开始来这里的意义也就不复存在了,那位置也是时候还给她了。
只不过他却有些受不了这样荒唐的落败,而那群人似乎也为姜厚树能否胜任部长的工作而颇为头疼--毕竟她的淡漠对于她的工作来说,不一定是个好东西,尤其还是在她领导他人的时候。
所以金李焕暂时还是在这里待着。
毕竟于他而言,他也能最好能做些补救。
人都有趋美避丑的心理,就像在寒冷的冬天里,对于温暖的东西总会心生喜爱,多些宽容的那样,虽然每个人对美的理解不一样,但那金李焕认为姜厚树是在他二十多年人生中遇到的,难得的顶顶令他喜欢的人--不论是朋友还是作为同事--至少他想要得到她的
所以,他也才如此欣然留了下来。
只不过金李焕虽然智力谋略很是高超,但可能实在是才初出茅庐,这方面的能力不足--一个好好的补救关系,因为他的迫切和姜厚树的冷淡双压之下,变成了另一种味道。
因为比以往送奶茶更甚的,他竟然想出大早上到姜厚树家等她一起上班的招数来挽救。
这刚好又不知道被哪个好事者看到,兜兜转转到最后,竟然传出了金李焕暗恋姜厚树的消息来!
姜厚树在茶水间听到这小道消息的时候,喉头梗了一下,不禁嗤鼻--又不是什么小孩子玩的游戏,还打是亲骂是爱的,那之前的污蔑竟然也被她们曲解成是他为了吸引自己的注意力而煞费苦心的“恶作剧”也是没谁了!
基于此,所以姜厚树除了对金李焕面色不怎么好以外,更是对其他人也十分无法做到以前了--不过,其实她在重返岗位之前也就有过那样的想法的,干脆回家种田好了。
那倒不是个笑话,是她真心想过的人生--只不过按照她的预期,本没有那么早就是了。
而现今加上处理额外人际关系的重压,让她一直压抑无法发泄的心,露出了一丝缺口--回去生她养她的故乡。
她想要逃避了。
不过,大部分人果真是不能一心二用的。
就像被金李焕的“围追堵截”给弄得不堪其扰的姜厚树,也出现了失误。
那天她在楼下的公园散步。
本来也就是想散散心的,偏偏脑海中不知道为什么又涌起了那个念头——想要回家——她就失去了平日里的敏锐,一个猛子一头走进了一个拐角阴暗的花丛。
天知道她怎么会这样?!
就因为心烦金李焕的纠缠——虽然也有别的因素,她就这样失去了平时应有的克制!
因为她竟然没听到那花丛里传来的声音,一下子走了过去,然后在大白天的看到了两个露天原始的男女……甚至在羞愧退去的时候还被谩骂了几句!
姜厚树向来是个很容易被负面情绪引导的人——这也是她为什么不与人过多交往的原因——因为那样她会做很多愚蠢的事,且她神经、心思敏感,并不能忍受很多事情,如今一个心思顺着被金李焕影响的走,就更加厌烦了。
所以依此,她立刻转走回去拾巴拾巴,想要打算回家了。反正那个盒子一般的房子已经让她感觉像在坟墓里生活了……
只不过她虽然是个固执的人,但却不够勇敢--所以纵使有这份打算,但却一直都没找到机会离职。
甚至她迫于无奈,还一起参加了金李焕组织的周末爬山--因为有人暗示她了,还是要合群一点--让她也觉得自己还是这么“任性”的话也太幼稚了,是以也去参加了。
那天是个很好的晴天。
只不过他们要去爬的那座山实在有些陡了,金李焕帮着一些体弱同事背她们的东西,竟不小心把自己的餐盒也给掉了下去--那盒子是塑料的,摔了个粉碎。
姜厚树看了一眼,庆幸了下不是自己--她以前也有过一次这种情况,不过后来她就全都改成铁制的用具了。
她向来喜欢一劳永逸。
姜厚树驮的东西不重,但对于她的体能来说却颇为沉重。不过她拒绝了别人要帮她分担的请求,还是堪堪爬到了山顶。
上了山之后的风光不错,只不过姜厚树却无法欣赏--因为她的在大口大口喘气,眉头皱起,心疼得要命--那并不是说她真的生命垂危,只是她向来难以忍受疼痛,所以那种持续的痛感很考验她的忍耐力。
她倚靠在凉亭里面,直到其他人恢复过来,都已经早已经往山顶四周逛去了,她还是在那边气喘不止--只不过稍微平和了一点。
凉亭里空无他人。
只不过姜厚树睁开眼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早也跟着别人逛去的金李焕复又折返了回来,坐在离她不远处的位置,静静地看着她。
顿时,一股隐隐被冒犯又怪异的感觉涌了上来,姜厚树压低了自己的喘息,但还是控制不住的呼吸,有些温热还是喷散了出去。
只不过还没等她说些什么,她就蓦地发现,金李焕突然低下了头,转过身背对着她,不知为什么,良久,身体还颤抖了一下。
但姜厚树乐得不用和他说话,所以并没有在意。
而直到众人都三三两两回到凉亭时,金李焕还是没转回身。
时间已到正午,所有人都纷纷打开餐盒。
金李焕的餐盒摔碎了--不过因为这座山太陡,所以很多人都尽量轻装上阵,并没有多带什么可以多分的--所以有好些人都问金李焕一起分着吃他们的午餐,他却一一笑着拒绝了。
毕竟所有人都问过了,姜厚树像是被蚂蚁咬了心一般地,也只好问了一句,“我吃的不多,你和我一起吃吧......”
没想到他却答应了。
金李焕答应了,所有人都很惊奇。
姜厚树也愣了一瞬,点了点头,垂首打开饭盒给他--只是金李焕却让她先吃。
被所有人都目光看着,姜厚树也不想因推拒而导致更多的
但是没什么人会敢无礼地看着姜厚树进食的,所以其他人只好笑了笑,岔过了话题。
不过,等姜厚树吃完的时候,也果真,他们知道为什么金李焕会选择和姜厚树共进一份食物了。
因为姜厚树连吃饭的时候都很规矩。
她先是把饭菜都一分为二了,然后用筷子的另一头安静地一口一口夹完后,再用纸巾擦拭了筷子的圆头部分,然后递给金李焕--干干净净,清清楚楚。
金李焕接过那餐盒的时候就不由地笑了一下。来到这里,其实他的笑都是下意识地流露出来的伪装色,但只有此刻,他不知不觉就笑了出来--真心实意。
在他接过那带着她体温的盒子的时候,他们的手不小心碰到了。他不禁飞快地缩了一下,突然有些心虚了起来--因为他怕她知道他刚刚的隐秘。
其实他知道,这次的活动姜厚树会参加,只是他特意找人“无意”中对她提了个醒的缘故,她也才回来参加的--不过那实在是因为他姜厚树的关系“修补”无果,甚至还往更恶劣的方向发展时,才出此下策--谁晓得怎么会有那种消息传出来的?
他明明只是因为很想和她做好朋友,只不过她不理自己才会这样而已......他想和她说清楚。
不过金李焕是无法单独把姜厚树约出来的--事实上也很少人成功过,所以他就想借着这次的机会,缓解他们的关系。
一路上他一直想帮她提东西,没想到最后却帮其他人提了那么多的东西--然后他和其他人去四周看风景,才得以借故走开了又回到了姜厚树休息的地方。
他坐在了她的旁边,只是想等她睁开眼,和她说话。
却没想到一路上她风箱似的喘息声不歇,他不小心分神听了进去--看着她那紧闭而颤抖的睫毛,温润的轮廓和坚硬的下颌骨,他浑身的血液都慢慢热了起来,那火热烧的很快,一下子窜进了某个男性引以为傲的地方,连同着他一向转得很快的神经线都打结了......
所以他转过身背对着她--因为他实在无法让他看到那因为她而起的不堪,可那喘息声还在继续,就像呼吸萦绕在他的脖颈,胸膛似的,令他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不过也正是那颤抖,让一向对感情生活不太敏感的金李焕反应了过来--因为他知道了,他想要的可能不只是和姜厚树做好朋友而已,他想要的还有更多,更多她的.......
世界上最难过的事
世界上最难过的事莫过于
你消失了十年
我以为你放弃了对我的爱
但今天你却站在我的面前
说你终于可以放下爱我了
失去了不知道被爱着
以为得到却永远失去了
而我也只能对自己说那么一句
我爱过你.......
而已
姜厚树不知道她是越来越落后了,还是和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有代沟怎的,她简直不明白现在的小年轻到底在想什么!明明她也只大了几岁而已!怎么他们说的话就这么让人难以理解了呢?
那时个隔了很多天的早上,蒋扶意一大早灰暗着脸过来,恭喜她和金李焕订婚的喜讯--那消息来的莫名其妙,搞得姜厚树的心情都灰暗了起来。
第一次,她主动去找了金李焕--想要搞清楚那所谓的从他口中传出的据说--只不过他却不在。
陆矢野说他请了事假,估计要一个星期左右才来--说完还笑眯眯地看着她。
伸手不打笑脸人。
即使看清了他眼中的和所有人如出一辙的戏谑,姜厚树也没心思为他“诋毁”自己名誉的举动而朝他发火--毕竟那一切的源头都在金李焕身上!
只不过姜厚树终于完全无言以对了--在她终于搞清楚所有的谣言的由来以后--因为那只是因为金李焕在部门晚间聚餐的时候,喝醉了的那段对话所导致的罢了。
“部长,部长?你怎么了?不要再喝了......”
“她没来......”
“谁?李科长吗?他说他都快退休了,一把老骨头地才不来的......”
“她没来......”。
“金姐要回家带孩子呢!”
.......
众人七嘴八舌。
然后金李焕却猛地站了起来,似乎是听不下去,有些恼怒了似的,指着面前的杯子,“姜厚树,我说姜厚树!”
众人震惊地看着晃晃悠悠地金李焕,一下子都没有反应过来--即使之前有耳闻过那么一小段传闻,但基于他们平时除了工作几乎零交流的状态,谁也没有想到这两个看上去最没关联的人会有这样的纠葛。
最没关系的人传出的谣言最有可能是真实的--因为没有任何人能从这里面得到利益,所以真实。再加上金李焕最后指着杯子,把它当成某人时说的话,更加佐证了那点。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了,理所当然也相信了。
因为金李焕指着那杯子,恶狠狠地说了句,“姜厚树你等着,我这就回京都,准备婚礼,车队要叫上一群人,排到上都......”
金李焕还没说完的时候,一个眩晕就摔倒了,倒在地上的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平日里那个雷厉风行的部长,倒像个只是个刚出兽穴的蜷缩野兽......很是好笑。
没觉得好笑--当事人之一的姜厚树简直无法掩藏心中的愤懑!
她曾幻想过爱情吗?答案当然是肯定的。
以前还小的时候,她一直觉得这世上的人都是巫师壁橱上的一个个容器,把一生的苦闷欢愉色彩放进了以后,盖上盖子就是圆满。
有的人的一生都是灰色的贫困,也有的人全是鲜粉的纯真,更多的人则为了自己的人生加上五彩斑斓的颜色--虽然后来长大了的她不那么认为了,可也想这样认为--她也是可以为自己的人生增添不同的色彩的......虽然只是个容器。
只不过当她已经不把那红色的情感作为人生加注的一份试剂时,她就非常讨厌别人强行加注的举动。
她给金李焕打了很多个电话,无果。
她去金李焕的住处找了几次,无果。
她甚至想过去京都他的家里,但还是放弃了--因为没有必要。
因为她觉得不论事情到底怎么传言,但他从没有在自己面前泄露过痕迹--那她就可以当作没有发生,因为那也的确没有影响自己--甚至还可能那只是他一句醉酒的话。
而他请假了,应该也只是因为觉得尴尬,或者惧怕自己找他算账罢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真的向自己求婚了,只要她不愿意,那他又能怎么办呢?选择权在她。
所以她什么也不需要做--不需要和任何人比较,也不会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她只需要谦逊且自信地像棵小草一样活在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无所畏惧地闪耀自己的光彩就好--即使那可能不是谁都喜欢的,但管他呢!反正生命终止,她也就只是埋在在地的一个瓶子而已.......又有谁会管她此刻的彷徨思绪呢?
所以她也不该管的。
但姜厚树没想到,金李焕竟然真的敢厚着脸皮向她求婚了!
这就好像你在大街上走着,随便走过来的一个陌生人向你求婚的那样--尤其是对于她这么慢热的人来说,金李焕那就是陌生人无疑了。
一个陌生人向你求婚,你是拒绝还是接受?
毫无疑问,姜厚树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当着众人的面。
然后她想,该是自己辞职的时候了--她这样为自己的人生定下了走向。
事实上,她这样“草率”定的决定并不是很多--最前一个决定就是她选择背井离乡,从温暖的江南水乡来到这遥远北国之府--然后一呆就是将近十年......
严格意义上,姜厚树是个很能忍耐、但也是个很不容易忍的人。
她可以忍受枯燥、无趣,甚至迫害,但那仅限于是在她愿意的情况下,而一旦她不愿意了,那么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也会想办法逃离......活像起义那样。
而金李焕就是她现在想要逃离的--或许他该感到自豪的,毕竟他以这种形式的特殊印刻在她的生命痕迹中--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
不过这倒令金李焕不明白了。
因为他不明白为什么姜厚树要做得如此绝情、令人难堪。
她离开了这里,那他呆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呢?
看见她递辞呈过来那一瞬间疼痛击倒了他,他木着脸抬起了头,目光无悲无喜,“你,以前没喜欢过谁吗?”
他问得像个毫无情感的机器,谁也堪不透他的内心。
听见那问话的一瞬间,姜厚树难得茫然了一下,倒是不愿再强硬了,“我不知道......”
然后她似乎陡然想起办公室里还有的两个助理就止住了,然后不甘示弱地反问了一句,“你呢?”
姜厚树本意是想引他说出一句有的,然后就可以借此探讨一下爱一个人却给她带来困扰的情感能不能称爱情的这个话题--却没想到金李焕瞟了她一眼,只说了一句--“你说呢?那个人就站在我面前......”
这下姜厚树说不出话了,一口气憋在嗓子里,生生地给咽了下去。
她沉默着,等他给自己办好手续。
只不过直等到姜厚树腿酸脚软,直到整栋楼的人都下班了,金李焕埋首灯前,也没动那轻飘飘的信封一角。
姜厚树在等待的过程中有无数次想要直接甩手出去的想法--只不过却还是忍耐住了。
得益于她从小框架底线的束缚,她做不来这种事情--乖张地特立独行--所以只能耗着。
而站在那煎熬的间隙,她也曾恨过自己为什么如此软弱,不敢一走了之--她心里知道那是被驯化而来的本能,却还是不敢触碰--人生来就是野兽,触碰底线,不按规则就被人会如同杂技团的动物一般,施加酷刑从而得以矫正--即使他们那规则也是被驯化而来的......
那么愁闷的静寂里,姜厚树的心如同荒野一般苍老了岁月,她困倦的眼不禁看向桌上那个男人的脸,不禁一瞬间闪过想要知道他心中想法的念头--他心中会是求而不得的苦闷,还是恼羞成怒的扭曲呢?为什么要让自己白白地站在这里,站在他面前,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孩--明明她没错的,却无端地愧疚了起来。
姜厚树垂下眸,一滴热泪从眼眶流出,穿过了时间的灰尘间隙,落在了那冰冷的地板之上,像是在湖心砸起的涟漪一般,搅动了时空。
姜厚树哭了起来。
据说那天姜厚树哭了很久,但出来后还是和以往一样工作了。
谁也不知道那天那个房间里的他们到底说了什么,但没人敢问,也没人敢讨论,他们也就那样静静地和以往那样相处着。
似乎什么也没改变过。又似乎什么都又改变了。
那是个难得的阴雨天气。
窗户都雾化了一层蒙蒙的雾气,让人的心似乎也蒙上了一层看不到的屏障。
而姜厚树静静地坐在会议室的角落那里,然后在他进来的时候收拾东西出去了。
金李焕动了动唇,还是没说出什么。
只是坐到她刚刚那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的一片阴沉,心中也覆盖上了一片阴霾。
慵懒地趴在了带着她手肘温度的桌上,几个瞬息间陡然发现了什么,他的目光瞬间犀利了起来。
他凑近那被再次雾化了有些模糊的字眼,笔锋棱角全都是她的模样——RaY,ILoveYou.
Ray,Ray.......在那个普通的英文名字后面加上大写的Y,是他独有的签名痕迹!
他的心于是怦怦跳了起来,像是被大人重力压得不知所措的弹簧,到处乱跳。
他想追出去那个身影,但想了想,还是趴在了原地。
只是这样想着,侧着的脑袋却是埋到了双肘交叠的中间,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声音无比悦耳。
像是春夏到炎热三伏天里看到一片绿荫都所未能及的欢愉。
番外
(一)
那次是他们第一次、也或许是最后一次看完电影的时候。
金李焕颇为绅士地送她回去--即使姜厚树看上去并不领情。
站在最后告别的路口,他终于犹豫着开口了,“请你和我在一起……”
她于是冷静地看他,眉目带惑,“是什么又让你有这样的想法?”
“你不是跟我约会了,还去看电影了吗?”
她顿了顿,“和好朋友也是可以这样的--虽然我几乎没有朋友,但也不妨碍我有正打算这样相处的可能”
金李焕脸色蓦地惨白了起来,整个人也似乎摇晃了一下,似乎天旋地转。
姜厚树于是有些于心不忍了,默了默,还是温言劝慰,“我的生活向来没感受到什么温暖,所以也不打算找人共度一生。但就是那次,在我们出外、因为暴雨陷在山庄里的那次,你借了电风吹,蹲在走廊外面吹干我的鞋子以后,我才……”,她低头笑了笑。
“一般来说,那种失误有一次了,下一次我就会规避的,但即使后来在雨天里,我也还是穿那样的鞋子--因为这样我就能一直回忆起你带给我那样的美好了--当然这也是为什么,现在我会同你站在这里的原因......”,她说。
“如果你愿意留下我的话,那么我想,你的那个温暖不仅会好好保存着,而且会持续散发出更大的温暖……”,他有些急切。
“不……”,站在玄路灯下的她却冷酷的拒绝,“生活会磨掉那样的温暖--或者说,是把会把我燃烧死的”--我对于不是自己的东西都能保持礼仪,但对自己的所有物却都精神有限。
金李焕疑惑地看着她,目光在她的脸上搜索着答案。
姜厚树却在路灯之下低下了头,似乎这压根就能掩藏她心中的落寞与邪恶一般,思考良久,然后她才抬起了头,笑了一下。
“比如说我有一个新东西,不想要了,也不想给别人,要扔掉又舍不得的话,那么我会把它弄坏了再扔掉--那样就不可惜了--所以我不会随意把什么东西划为自己的范围,也对很多事都不在意了。如果你要让我在意你的话,那么当我不能再在意你的时候,你让我拿你怎么办好呢?你想过这个问题吗?”
她的眉间闪过一丝愁苦,然后凄然笑了一下,“我想过--所以我的答案是不......”
(二)
静静地,她躺在血泊之中。
那是金李焕第一次勾到姜厚树的手,只不过却像一个死物,手指不能并拢.......
医院之前握过她的一次手,然后就用那手,去抓住伤害她的那个人,把他粉碎。
而当他最终解决完那个,打算要去找她的时候,电梯门打开,却没想到她缠着绷带,戴着帽子沉默地进来了--他早该想到的,他们都是一样愤怒的人,怎么可能向这样的黑暗妥协?
火热的心脏跳动着,于是他一只手推开了另一个想要进来的职员,然后圈住了她的背,旋进冰冷的电梯。
然后低头深深吻住了她的唇,热烈、迫切地。
她有些呼吸不过来,胸膛里的空气渐渐消逝的瞬间,无法忽视地被监视器记录着的羞耻和更大的愤怒、危机感从身体里迸发出来。
她挣扎了。
直到电梯叮的一声响了,他也才停了。
只是还没来得及打他一巴掌的时候,他搂着、几乎就是半抱着她地,又吻进了最近角落的空房间里。
他的手伸进了她的衣服,在她细细瘦瘦的腰间上下摸索,不断压着她的向下,像只凶猛扑食的老虎……又像只害怕失去伴侣的野兽。
最终,她那强大的反抗意识被那巨大的陌生恐慌感湮灭了。
她哭了。
她哭了,于是他顿了一下,稍稍离开看了眼她的眼。
只是犹豫了下,他还是吻了上去。
边吻边流着泪水,他最终伏在她的胸膛上,听着她胸上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忍不住哭了起来。
“我想你……”,细微间,姜厚树只听见这个颤抖。
她抬头往上看去,深深陷在了他深邃的眼中。
看着他那狼狈而又苍白的脸庞,她不禁一下心软了,抚了下他颊上的伤痕,她也颤抖了一下,“那时我也想你......金李焕”